前兩天,我下了樓,準備去接學習鋼琴的孩子下課。忽然看到擱置在一角落的腳踏車,分不清楚是灰塵還是鏽跡,斑斑點點,像時光一般的朦朧。
想起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騎腳踏車了,於是心血來潮,開鎖、拭塵,騎著去接。覺得不夠癮,又載著孩子到海邊閒轉了一圈。
泊港的船兒很懶,傍晚的夕陽很美,天邊的雲依然像少女一般的年輕和羞澀。
我讀初中的時候,除了自己的腳,家裡的一輛腳踏車便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我騎著它去上學,騎著它到鎮裡去看望外公,騎著它和同學們一起,在海邊瘋玩。那時的風很頑皮,那時的雲就像現在這般的羞澀……
後來,我乘列車北上去求學,妹妹也升上了初中。聽說,她每天都梳著馬尾辮,和幾位要好的女同學一起,騎著那輛腳踏車去上學,一路說著,笑著。
但我從那時開始,基本上就再沒有騎過腳踏車了。現在的這輛腳踏車,是幾年前妻子買的,我也就碰過一兩回。今天,算是盡興了。
這時,坐在後面的孩子忽然笑了。原來,一路上他偷偷拍了不少照片,自得其樂。
我停了車,把手機拿了過來——
夕陽下,父子倆騎著一輛腳踏車,穿行在海濱大道的觀海長廊中,一邊是歸泊的漁船,一邊是寒冬塗上滄桑的草地。父親的頭髮愈發的花白,背彎如弓。孩子筆直端坐,運動長褲上,紅色的條紋格外鮮明……
他們的剪影被餘暉拉長,印攝在了不斷向前流動的歲月的路上,連同那輛腳踏車。
幸福,是靈魂一瞬間的愉悅。
就像此時此刻,我慢慢地騎著腳踏車回家,後面坐著孩子。而家裡,有人已準備好了晚餐。
朋友一方曾提過,老腰筆下的記憶裡總離不開一個女人——母親。
她說的其實沒錯,在我的記憶裡,自懂事以來,陪伴著我成長的基本上都是母親。父親似乎任務只是掙錢養家,不陪著我玩耍,也不理會我的學習。
但是關於腳踏車,父親還是留給了我一個難忘的身影。
我結束了小學生涯後不久,母親讓父親帶我去東洲(一個鎮)去買輛腳踏車,以便讀中學的時候可以騎著去,但被父親拒絕了。母親沒有辦法,只好自己帶我去。我們挑選好了腳踏車,付了錢,準備回家時,卻發現父親不知道為什麼,就出現在了我們面前。父親被母親白了一眼,也沒有介意,只說腳踏車就交給他了,讓我們坐公交車回家。
和很多人一樣,我小的時候也總是認為父親無所不能。但那時我卻從沒想過,我還沒有學騎腳踏車,而父親原來也不會。我在家門口等了近40分鐘,終於看到了父親,這才知道他是推著腳踏車,從鎮裡走回來的。
父親漸漸地向我靠近,很慢,很慢。
每走幾步,他就回頭看了看,好像腳踏車會忽然掉落了某個零件似的。經過坑窪的地方,他又特別小心,生怕磨損了這新買的腳踏車。再近一些,我發現父親走路的時候,一高一低,右腳顯得不太協調。當時,我還想笑他“跛”了。後來,我才知道,不懂腳踏車效能的他,推著車回來時,右腳背被停車架掛了一個口子……
那時,也有夕陽,也有腳踏車,也有剪影。但父親的身後,卻少了一個孩子。
近三十年過去了,父親老了,他的孫子也成了一名中學生了。他或許已忘了自己當年推著腳踏車時的情景,我的兒子或許也不會知道,這樣一個關於腳踏車的故事。
歲月是殘忍的,每一秒,都將美好的事物變成了過去。但歲月又是善良的,那些美好的,總會在腦海中,如同夕陽餘暉,亙古不忘。
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
回家的路上,我騎得很慢,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