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年關,人變得易感起來,無論是外在環境,還是心理場景,都被即將到來的新年塗滿了年味。每逢佳節倍思親,一年的他鄉經歷,似乎都成了漂泊。於是,魂牽夢繞的故鄉,不是在夢裡,就是在日常的心思裡。雪藏的鄉愁突然在這個時點一股腦地噴湧出來,剪不斷,理還亂。 人在理智上是向前看的,但在情感上是往後看的。無他,因為人是記憶的動物,這是其他物種不能比及的,彼得斯在其奇書《奇雲》中透露,鯨是特別聰明的生靈,腦容量大,但就因記憶很短,所以總是沒有歷史,更沒有文明。只有人類,記憶週期長,把過往留存下來。而且,人類的聰明之處在於,發明了幫助記憶的媒介,比如文字、影象等,發明了技術,把過往的記憶留存下來。記憶的酵母,在年關時節,發酵出濃濃的鄉愁,魅惑遊子的心。故鄉有倚門凝望的親人,有兒時的槐花,有村前流過不知多少歲月的小河,有小時候讀書的校園,還有忘不了你調皮故事的老師……故鄉所有的點點滴滴,迅速被眼下的新年撩撥起來,把整個心思填得滿滿當當的。鄉愁綿長,催促遊子的心。故鄉哪怕再窮、再落魄,也擋不住遊子的歸心。這是中國春節最深沉的精神原動力。所以,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有中國春運的壯觀場景,即便大雪封山,雄關漫道,鞍馬勞頓,也擋不住風雪之夜的歸人。明知道,你只是故鄉的過客,匆匆行色,只為了短暫的歡聚。即便有7天的長假,把每一天都過成年的濃度,但畢竟不是故鄉的常客。理智告訴你,短暫的團圓之後,作為遊子的你,還得選擇出發。故鄉一定是精神性的,它具有彼岸的意味。誠如魯迅筆下的故鄉,只能寄存在鄉愁中。“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現實中的故鄉世故而蕭索。雖然,我們如今的故鄉,遠遠告別了魯迅筆下的慘淡和冰冷。但現實的故鄉,一定與心裡的故鄉有差異的。這不是故鄉的錯,而是我們自己賦予了故鄉超重的寄託。故鄉,只有離開,才變得嫵媚起來。當初,“告別楊樹莊”,奔向他鄉,也把他鄉想象為詩和遠方。如今,在他鄉打拼,又把故鄉視為詩和遠方。這種精神和現實的騰挪轉換,其實是情感和心理作用使然。突如其來的疫情,阻隔了很多遊子歸鄉的路。骨感的現實將遊子的歸心迫降到他鄉。理智佔了上風。就地過年,既是對現實的妥協,也是對年俗的調轉。其實,心在哪裡,哪裡就是年,哪裡就是家。人既是記憶的動物,也是環境的動物。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能適應環境,改造環境,能來之,安之。在他鄉里,構築自己溫暖的港灣。從大處說,中國即是我們最大的家,“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八千里路雲和月,天涯若比鄰,無論身處何處,都是在祖國的懷抱裡。從這個意義上說,不要有太大的分別心,把他鄉他者化,當以此在之心,安頓漂泊之魂,即所謂,身心安處即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