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許久的高中同學群在這個年底突然熱鬧了起來。

這幾天大家熱烈地聊著各種話題，疫情、工作、組織聚會等等，有幾個如今社會地位比較高的，尤其活躍，投資賺了上百萬，在鄭州北龍湖入了一套大平層，開了新公司事業剛起步……這樣的字眼讓你不得不感嘆人生的差距。

還有兩天就要過年，我們部門今天只有我和另外兩位同事來上班，其他人都已休假回家。沒有緊急的工作要處理，就點開了群聊，今天的話題與前幾日大不同，大家紛紛開始憶舊，追憶一起讀書的日子——我們的奮鬥。我一時來了興趣，在群裡附和了幾句，往上翻看群聊記錄，發現原來是有個人進了群。我不認識。

突然電腦螢幕閃爍，群裡有人@我，是我不認識的那個人。“xx，好久不見”，我不知該怎麼回覆來自一個陌生人的問候。“現在還喜歡在窗玻璃上畫畫嗎？”看到這一句，我的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十幾年前。

那個從大雨中闖進我心裡的少年

當他冒著大雨衝進教室的時候，我正好抬起了埋在課本里的頭。

被雨水打溼的頭髮服帖地落在額前，白色T恤溼了大半，他隨手往後撥弄了幾下頭髮，整個人便顯得精神起來。只見他對著教室的某個方向燦然一笑，我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個子很高的男生正用力向他擺手，他穿過講臺朝那個男生走了過去。

這一幕在我往後的記憶裡被無數次想起。

他在北面靠窗第三排的位置坐了下來，一邊掏出書本，邊和旁邊的男生很熱絡地講起話來，可以看出他們以前就認識。我的座位在靠近走廊的第三排，透過窗玻璃可以看到外面高遠的天空。

那年我們高三，從高二無縫過渡到新學期，暑假便開始了上課。華北平原的那個北方小縣城，夏天異常悶熱，風不知逃到了哪裡，無影無蹤。教室前的那塊空地上，兩棵梧桐樹靜默著，那隻長期在學校流浪的貓喜歡臥在樹下打盹，慵懶的不成樣子。有時我盯著外面能看上半個小時，也不見樹葉有一絲動靜。

他是轉學過來的。他衝進教室的那天，天空落下了8月的第一場雨，大雨如注，我看得都痴了。半個月後，我們發現，校門口的那幾家音像店，無一例外，都在播放一首我們從未聽過的歌，“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

那時班裡大多數同學都用不起手機，能擁有的最奢侈的娛樂工具是隨身聽，我一個月生活費是150塊，隨身聽肯定是買不起的。我喜歡到距離校門最遠的那家音像店，什麼也不買，就在店裡漫遊晃盪，店主的品味很特別，喜歡聽古典樂，尤其偏愛激昂的貝多芬。

有天我像往常一樣在架子間巡遊，這時聽到一個清越的男聲說，“老闆，我上次預定的周杰倫的磁帶到貨了嗎？"我越過音像架，向門口看去。是那個冒著雨衝進教室的男生。這時他看到了我，對我打了聲招呼。原來他認識我。我一時不知所措，只對著他點了點頭。

冬日的窗玻璃上那句溫柔的話

我們每天都要上早讀課。北方的冬天，早晨的窗玻璃結滿了霧氣，我喜歡用手指在上面亂畫。有一個星期我天天畫三毛，那段時間我正在讀她的書，著迷於她與荷西的故事，為故事的結局唏噓落淚，畫的就是封面上一襲白衣行走在沙漠中的三毛，可被風吹散的頭髮我一直畫不好。一天我從食堂吃完飯回到座位，發現在我畫的三毛畫像旁，多了一句話，“你要快樂一點”，後面一個圓圓的句號。我猜不出是誰，為這事思量了好幾天。

晨讀最易犯困，有時我便站起來背書，透過窗玻璃，便可以看到對面的他在認真讀書，過了十分鐘，再看，他還在認真念著什麼，像一臺不知疲倦的機器。這樣過了一個月，我注意到他也經常像我一樣喜歡站著讀書了，我為自己的這個發現很是心跳了一段時間。

這是我對他僅有的記憶，也許它根本不能算一個故事。後來我時常想起那個下雨的夏日午後，想起那個微笑，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我心底搖曳盪漾，開出一朵花來。那個學期將要過完的時候，他轉學去了市裡的一所高中，從此再沒有他的訊息。

“好久不見，我覺得我比從前快樂。”我回復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