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年少,她少年,他在衚衕這頭,她在衚衕那頭。
他認識她,是在一個詩歌的朗誦會上,她的氣質深深地打動了她。
她認識他,是在年級的籃球賽場,他一個帥氣的蓋帽讓她記住了他的面孔。
一次偶然的衚衕相逢,他已經不羞澀了,他說我們要去看油菜花,你去嗎?
她點點頭,卻沒有成行,她為生病的母親做好飯再去找他們時,他們早已經沒了蹤影。她很懊惱,他玩得也不痛快,那大片大片金黃的油菜花彷彿沒有了誘人的色彩。回去的時候,他給她掐了幾枝漂亮的油菜花。
在衚衕口,他們又一次“偶然”相逢,油菜花的美麗代替了所有的語言,她說,她喜歡那樣的金黃色。
可是,她沒有再等到來年的油菜花開,就隨工地的父親搬走了,一去杳然,音訊皆無。
他站在衚衕口,一直都春暖花開了,也沒有能夠打聽到她的音訊。那一年,他瘋狂地愛上了畫畫,他不畫別的,專畫油菜花。
他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畫家,三十年後,他已經是小城頗有名氣的油畫大師了,商人鉅富都成了他畫作的追求者,可是面對自己的畫作,他總有一絲淡淡的憂傷。他常常會在作畫的間隙想起年少的她,還有油菜花那撲面而來的香氣。
在退休之前,他組織了自己的最後一次畫展,那一次他專心繪製了一副關於她的油畫,畫面上,年少的他,拉著年少的她,在一大片金黃的油菜地裡,無限神往。
那一天,她也來了,如果不是畫家兒子的堅持,她可能一輩子也不知道開畫展的畫家就是那個少年的他。
是他的畫展勾起了她的思緒,似曾相識的感覺從邁進展廳的那一刻她就感覺到了,當兒子拉著她介紹大畫家的時候,她愣住了,他也愣住了。
她的皺紋早已佈滿眼角的前前後後了,而他,除了兩個耳朵附近的頭髮,其它的地方也已是寸草不生。
她說,你怎麼老成這樣。
他說,你的兒子都這樣大了,我還能不老?說著話,他的眼角已有了潮溼的感覺,這麼多年,“夢裡尋她千百度”,沒想到竟然會在自己的畫展上遇到她。
他就那樣地痴痴地看著她,似乎想把她的青春年華都找回來。
她紅了臉說,你的畫真好。
他說,他好嗎?
早不在了,她說,那她呢?
他搖搖頭。
她驚詫了一下,你一直沒有成家?
他點點頭,又追問,你搬走的時候為什麼不說一聲呢?
她又驚詫了一下,我留了紙條給你,你不在家,就給你媽媽了。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這麼多年,母親為什麼要對他隱瞞啊?
她明白了,從他痛苦的臉上,她知道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
他送了她那副油菜花的畫作,他說,物歸原主。
她沒有拒絕,她從他的畫作中找到了當初的那一份最純真的情感。
春天到來的時候,他約了她,他說,一起去看油菜花吧?。
她說,哪裡等你?
他說,還是衚衕口吧,不見不散啊。
那年,他又創作了一副油畫:在大片的油菜地裡,他拉著她,他兩鬢斑白,她華髮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