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最盼望的事情就是過年，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好喝的，一家人團團圓圓，熱熱鬧鬧，所有不愉快的恩怨都暫且放下，所有不如意的心事都不去考慮，一切只為過年。

那時的年味兒，真濃。

成年後，我漸漸看清了過年背後的種種真相，有人幸福團聚，有人收穫頗豐，有人吃喝玩樂，還有一群人，他們一直在忙碌。

那群忙碌的人們，他們從回家過年那天開始，就一直沉浸在忙碌之中，一直到再次離家才結束忙碌。別人過年是享福，他們過年是受累，因為真的太累了。

這次回老家，我有幸和一個50多歲的嬸孃聊了很久的天兒。

以往每次過年，她都在婆婆的“指揮”下操辦過年大大小小的事兒，她覺得特別累，前兩年她婆婆去世了，她終於可以自己當家作主了，她覺得日子總算翻身了。

01

自述人：陳阿姨，50歲

我父母生了3個孩子，我是老二，上面1個哥哥，下面1個妹妹，哥哥在城裡工作，城裡安家，妹妹也嫁到了條件很好的家庭。

唯獨我，找了鄰村的一個窮小夥子，我和我老公是放牛認識的，我牽的牛在山這邊吃草，他牽的牛在山那邊吃草，我的牛不聽話跑了，他去幫我追回來了。

後來我們就一起放牛，自己談了戀愛，我父母都不同意，因為我老公家很窮，他還有1個哥哥，2個姐姐。

剛嫁過去，公婆跟大兒子分了家，跟我們住。婆婆把家裡的糧食，鍋碗瓢盆都給了大兒子家，讓我和老公自己想辦法過日子，我跑去兩個姑姐家借米和油，她們都不借。

我爸得知我的情況後，氣得託人給我帶話，讓我上鎮上去，我去了鎮上，我爸在集市給我買了兩斤肉，給了我50塊錢，讓我自己吃肉，自己花錢，不要讓我婆婆知道了。

我一回去，我婆婆就把肉分了一半給大兒子家，我的50塊錢也被老公拿去買了肥料，種子和出秧苗時要用到的塑膠棚子。

剛開始日子很苦，在我接連生了2個女兒後，家裡更是沒有我說話的份兒。

因為公婆和我們一起住，平時大哥一家來看望公婆，婆婆就會讓我一個人下廚備菜，兩個姑姐回孃家，也是來我們家，照例是我一個人伺候一大家人。

平時還好，吃一兩頓飯就各回各家了，我最怕的是過年，過年從臘月二十四就開始忙起來了，打掃衛生，曬被子，鋪床，給大哥一家收拾出一間房，把嫂子愛吃的醃菜提前備好，還有婆婆給姑姐們備的花生，紅薯，雞蛋等，都要備好。

之後，一直忙到大年夜，大年夜吃完年夜飯又開始拜年，從初一忙到初七初八，前前後後整整要忙半個多月，那段時間每天早起晚睡，整個人都累得吃不下飯了。

後來，我生了老三，老三是個兒子，給我爭了口氣，家裡我漸漸說得上話，我跟老公商量，我們也像大哥家那樣，搬出去住，老公不同意，說大哥家在縣城買了房子，老家的房子就是我們的，我們不能搬。

婆婆也不准我搬，當時公公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我便沒提搬家的事，後來，公公因病去世，家裡更是婆婆一人說了算。

婆婆順要給女兒準備什麼菜，我就得提前很久準備好，我要是不備或者備晚了，婆婆就跟我吵，讓我老公夾在中間很為難，我不想讓一家人不痛快，所以再苦再累都忍了。

我的3個孩子相繼成年後，我還是很怕過年，過年的時候小女兒會幫我打打下手，大女兒則抱怨個不停，說伯母，姑姑們都把手插口袋裡，不幫忙只知道吃飯，你一個人忙你不累嗎？

大女兒對我的態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我跟兩個女兒抱怨累的時候，她們漸漸不想聽了，但是導致這樣一個局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原因，而是從大哥分家，小兒子跟公婆住造成的。

我從結婚起就和公婆一起住，住了20多年，比起大哥家和兩個姑姐家，公婆和我們小家更像是一家人，正因為是一家人，我們天天一起吃，一起住，所以婆婆對小兒子一家人不太在乎，對距離遠的平時不常見面的大兒子和女兒更在乎。

孩子小的時候，覺得為了孩子多忍忍，到時候搬出去就好了，可孩子們都成年了，出嫁的出嫁，在外省工作的留在了外省，但是一到過年，老老少少全家上下都往老家趕。

大哥一家4口，從縣城開車回家，兩個姑姐家人數加起來8口，我們小家5口，加上婆婆，一大家子一共18口人，做一頓飯起碼要十幾個菜才夠吃。

而一桌子菜全是我一個人辦，有時婆婆會幫忙燒火添柴，大哥看見了心疼他媽媽，便喊我的兩個女兒幫忙，我大女兒不肯，說婆婆生了4個孩子，為什麼最後是我一個人忙？

老公會訓斥大女兒，這是你家，伯伯和姑姑他們是客人，難道讓客人幫忙？自然不會讓客人幫忙，伯伯和伯母忙著打牌，姑姐忙著和婆婆噓寒問暖，孩子們都顧著玩，最後只有我一個人忙活了。

很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累成了習慣，到後來我只盼著年早點過去，我可以早點解脫，就做一家幾口人的飯，輕鬆又省事。

一晃我50歲了，婆婆在兩年前生病去世，大哥和兩個大姑姐便不再回來過年，因為大哥和姑姐的孩子們陸陸續續也都成家了，成家的子女們過年的時候會回自己的小家，而不會再上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了，最多過來送點東西，連吃飯都省了。

這兩年過年，我只用招呼我老公，我3個孩子，2個女婿吃完飯就回去了，兒子還沒娶媳婦，所以做年夜飯的時候，兩個女兒都幫我，老公和兒子帶著兩個女婿玩牌，吃完飯孩子們都幫我收拾，最後我們一家五口玩牌，吃零食，安靜又愜意。

我喜歡現在的日子，人少，但依舊很熱鬧，過年該有的儀式都有了，該備的東西也都備了，菜一道也不少，依舊有年味兒。

以前老人在，老人的子女們就都回家過年，但做飯的人只有我一個人，我覺得特別累，現在老人都不在了，孩子的伯伯和姑姑都不回來過年了，我清淨了好多好多，只為自己小家幹活，再苦再累我也願意。

人還是要自私一點，多想想自己的小家，多想想自己，才能活得快樂一些。

02

過年有人歡喜有人愁，歡喜的是一身輕鬆，只顧吃喝玩樂，憂愁的是從下車進門後就腳不沾地忙，忙完這個忙那個，忙完那個忙新的，反正總有忙的，光是一家人吃飯一天就有3頓，像農村家庭一頓5個菜一天就得炒10多個菜，吃油煙味兒都吃飽了。

尤其是和老人一起住的兒媳婦，是最辛苦的。

首先，和老人一起居住，除了平時忙農活兒，其它不忙的時候，幾乎都是兒媳做飯，打掃衛生，老人只需要聊天，休息。這也是農村人心裡起碼的孝道，不可能晚輩不做飯，讓老人下廚房。

其次，農村老人一般生了好幾個子女，少的兩三個，多的起碼六七個，這些子女們出嫁的出嫁，娶妻的娶妻，人數就翻倍了，這麼多人不可能都住在一起，一般老人固定在一個子女家生活。

這樣一來，老人其他的子女就像是客人，每次回來看望老人，和老人一起住的子女家就成了主人，主人得盡地主之誼，備酒備菜，好好招待一番，所以就出現了媽媽一個人在廚房忙碌的情景。

最後，大家都習慣了老人眾多子女，兒媳，女婿中的某一兩個兒媳忙碌，姑子們陪著自己母親聊天，兒子和女婿們忙著喝茶，打牌，還有從外面回來當客人的兒媳，更是不會插手廚房的事。

這樣的過年過節一次又一次壓彎了媽媽的腰，媽媽門也習慣了忙碌，但其實她們有多累，只有她們自己清楚，一直到老人百年後，或者因病離世後，子女們的關係才漸漸散了。

雖然伯伯叔叔還是回來往，出嫁的女兒還是會回孃家，但是娘若是不在了，他們回來也只是走走親戚，幾乎不會住宿和吃飯，這個時候，他們的目光才會投入到自己的小家和晚輩身上。

也只有這個時候，媽媽們才鬆了一口氣。

但我相信，她們其實一直都喜歡過年，她們只是討厭了那份無休無止地勞累，平時累就算了，為了自己的生活，過年過節是團圓和休息的喜慶日子，還那麼累，她們自然會心累。

我們可以做的，就是給廚房勞累的媽媽們搭把手，不要只是做一個吃喝玩樂的閒人，別人不疼我們的媽媽，我們自己要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