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人,從年輕時候我就認識他,他性格直爽,誠懇、樸實,不善言語。
他喜歡給人幫忙,常常丟下自己的生意,幫別人去賺錢。
幫了別人,他感覺很有成就感。
那個被他幫的人,也對他好,做什麼都叫他。比如十天半月一塊出去吃頓飯,天天叫他去幫忙。
妻子勸他做好自家的生意,他不聽,覺得妻子心眼太小。給人幫個忙咋了?
人家買房的時候,找他借錢。他借給了。
他買房的時候,找人家借錢,人家沒錢。
人家買了車,又買第二套房的時候,他還租住在城鄉結合部。
人家換第二輛車的時候,就不跟他來往了。這時,他的店早已經關門了。
他好像不知道什麼叫生氣。
可是如果你真的以為,他是一個不生氣的人,那你就錯了。
他喜歡玩手機,喜歡吃肉,喜歡喝酒,喜歡給孩子老婆買好吃的。
這是他喜歡的,僅此而已。
他不喜歡的也少。他不喜歡說話,不喜歡聽孩子、老婆說話。不喜歡瞎操心、想事情。
這麼說吧,他這人,基本上可以說什麼事都不想。旋捏佛兒旋燒香。3點的事,2點59分都不想。到時候再說——他總是這麼說。
人人都做錯的事,他肯定會做錯。傻子都能做對的事,他不一定能做對。
到小區門上買水果,買回來的水果又大又好吃,沒有一點傷,沒有一個爛的,那全靠運氣。
如果去買菜,買回的菜又新鮮又好,也全憑運氣。
他買什麼都會一次買很多,妻子叫他少買點,吃完再買,他不聽。
一般情況下,他買回來的水果都是這樣的:半包好的,半包爛的。
妻子說:“這香蕉咋都是壞的?”
“你看下面,下面的都好著呢。我買了五斤,他又硬給我送了好多,上面的那都是他送我的。”
“你真是的!壞了壞,也還能吃,他咋能給你送這麼多?肯定是沒給你把斤數稱夠,放這麼多壞的哄你。”
妻子一看:“買了個小的,送了個大的?咋可能?這大的肯定是個生瓜!一斤五六塊呢,這一個大瓜少說也有十斤,人家又不是傻著呢,你買了個小的,他給你送個大的!”
結果切開一看,果然,小的還可以,大的生生著呢。
“白送的,又沒掏錢。”他說。
“沒掏錢?那小的斤數肯定不夠。就說斤數夠了,人情不是錢?”
有時候買回來一包辣椒,上面盡是凍傷,吃不完就全爛了。
並非他愛買爛的。因為都是熟人。人家說,我這有些辣椒,稍微凍了一下,你幫我個忙,四塊八拿回去吃掉去,再的我都賣五塊五呢。也就你是老熟人了,別人這個價錢我寧拿回去自己吃,都不給他給。
他就高高興興的拿回來了。
有一次,不知道他到哪裡買了一臺洗衣機。剛用了一次,妻子就發現甩筒中間的那根芯子有點偏,叫他去問一下重換一臺。他站在洗衣機跟前看了半天,頭搖的撥浪鼓似的,說:“好著呢。”
結果此後一洗衣服,甩的時候就總是放不好,這麼放,人家“乓噹噹噹”響個不停,那麼放,還是響個不停,後來妻子摸著規律了,就是把甩筒放滿,它就不咣噹了。
可是後來兒子長大,洗開衣服了。兒子每星期都洗衣服,有時候也就洗一件兩件,都是薄薄的單衣服。結果洗衣機不認識他,不管他怎麼放,甩筒都只是“咣噹噹噹”響,轉不起來。
於是兒子就大發脾氣:“這洗衣機咋這麼個?用不成啊。”
妻子就氣得不行:“我說那時候你去重新換個,你寧不聽。明明中間那個芯子偏著呢,你非說沒有。”
兩個人就吵起架了,三吵兩吵,他叫了個收破爛的進來,八十塊錢,把洗衣機賣了。
妻子先還攔著,說:“這買的時候六百八呢,才用了幾年?就是甩桶不好,但也還能用,洗衣的那邊好好著呢。你賣上八十塊,轉頭就得再花六七百去買,傻著呢嗎?”
他說:“趕快賣掉去!為這麼個雞巴幹經常吵架划不來!”
於是就賣掉了。
賣掉就得買新的,一天都不能緩。這回兩口子一起去買。走了三家店,看了一臺榮事達雙缸洗衣機,買了回來。
剛用了一個月,妻子洗床單,說把窗簾也洗一下。叫他把窗簾取下來,看都沒看見,他把窗簾丟在了洗衣機裡。
妻子說:“你裡面丟了啥了?聲音咋不對?”
他說:“好著呢。再不要說了。”
又過了一會兒,妻子又說:“我咋聽著裡面好像有東西呢。”
他說:“再不要說了。裡面洗東西著呢,能沒東西?”
妻子說:“我聽著好像有金屬磨檫的聲音。”
他說:“你耳朵有問題吧?”說著,到臥室玩手機去了。
妻子戴上長袖保暖手套,伸進水裡一摸,可不得了:洗衣機底裡有鐵絲!摸出來一看,原來是窗簾上的鋼絲夾子!
從水裡撈起窗簾一看,窗簾上的夾子一個都沒取,多數都還在,有兩處地方空著,肯定是被攪到洗衣機裡去了。
她摸了一會兒,又摸出一個,還有半截,鑽進了洗衣機壁,取不出來。
妻子連忙喊他。
他還有點不信,伸手摸了半天,摸出半個夾子。妻子說:“再摸,還有呢。”
他說:“沒有了。”
“這才一半,還有一半呢。”
“就這一個!拉長了就是這麼個。”
“拉長了它長呢,這沒有往長裡來。”
“再不要說了。沒有了。”
“有呢。你看,這是這個,中間的那個沒了,還在水裡呢。”
“沒有,我都挨縫縫摸了。”
“挨縫縫摸了?那還有一截子鑽進去了,你取掉了沒有?”
“沒有的,我沒摸見。”
“你再摸。”
他沒辦法,彎腰又摸。
“摸見了嗎?”
“沒有。”
“過來,我摸。”妻子說。
他不過:“沒有就是沒有,你摸也沒有。”
妻子一步過來,戴著長手套的手臂伸進洗衣機裡:“我摸見了,你摸我的手底下。”
“哦,摸見了。”他說。
妻子不無得意地說:“你看,沒有我,你就不行。摸個鐵絲這麼簡單的事,你都非得我。”
又說:‘我耳朵比你好使,眼睛比你的亮,鼻子也比你的靈,應該是你聽我的,可是你做啥都不聽我的。
他放乾洗衣機裡的水,卸下垃圾槽,取出鑽進去的鋼絲,結果垃圾槽怎麼都裝不上去了。
於是他就把洗衣機放上水,繼續洗起來。
妻子進來問:“好了?”
他說“好了。”
“我在聽的聲音不對?咵郎郎郎的,好像在哪裡颳著一樣。”
“唉,再不要說了。好著呢。”
“聲音咋不對?”
“你再不要管了,洗去就行了。”
“聲音不對肯定哪裡颳著呢。”
“沒事,那下面那一點點咋都安不上,不像我們以前的那個。以前的那個卸下來款款就安上了,這個安不上,稍微有點刮,颳了颳去,你洗去就行了。”
“刮壞了咋辦?”
“刮不壞。”
一會兒,妻子正在洗衣機邊站著,忽然看見衣物裡有一塊白色的東西一閃不見了。她急忙關了洗衣機,翻動著衣服看,果然,一塊比手掌稍微小些的白色塑膠板露了出來。
洗衣機刮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