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到了五十歲的年齡,離婚後才發覺,自己光是活著就已經竭盡全力了,雖然算不得水深火熱,也算是在煎熬中苦苦掙扎了,哪裡還有什麼“搏擊雲天”之想?十年的山裡生活,朋友們把我比作當代陶淵明。看似閒雲野鶴,風輕雲淡。其實,內心早已經千瘡百孔。那些日子,對於別人來說為了生活,對於我來說,則是為了活著。現在知道自己需要的不是聲色車馬,燈紅酒綠的生活,而是一個穩定安寧,平靜祥和的日子;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而是一個不離不棄的伴侶。在生活和愛情的三岔路口,我就是迷路的小孩,執迷不悟地徘徊著,卻找不到對的入口。所以有人說“深情不及久伴,厚愛無需多言。”倒有些感同身受。彷彿自己曾經屈於命運的捉弄,一念轉身之後,丟失了曾經愛過的一切,埋葬了曾經的過往。黑暗中,就連自己的影子也不曾跟著。於是擦乾淚水,踩著時光的餘暉,尋找著初心,正如“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又如“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固守著,回憶著,想影印出同一份深情!於是選擇了孤獨與寂寞。堅信天生的情緣,靜默地守護,終會化作暖陽擁愛入懷。到那時,唱著別人的情歌,以眼淚向遠方告別,暗自雕琢自己那顆流浪之心。然而,大約後半生還很長,卻因為迷失太久,再也不敢輕易向愛邁出一步。只願能等到那個等我之人,向我走來,把我接上下一段旅途,然後彼此交付餘生。或許我已經將自己埋葬,因而想起蘇東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所以《小窗幽記》說:“郊野非葬人之處,樓臺是為丘墓;邊塞非殺人之場,歌舞是為刀兵。試觀羅綺紛紛,何異旌旗密密;聽管絃冗冗,何異松柏蕭蕭。葬王侯之骨,能消幾處樓臺;落壯士之頭,經得幾番歌舞。達者統為一觀,愚人指為兩地。”故作詩曰:
孤獨嘆迷離,茫茫妄自悲。
幽幽勞夢想,寂寂憶相思。
猶記山中景,如今諸事迷。
紅樓非我願,悵惋惘鬚眉。
夢幻隨風散,閒情采菊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