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認識何歲歲的時候她還不叫何歲歲，村裡的人都叫她不幸。
後來城市發展迅速，我隨著家裡搬遷從小村莊移居到了繁華的城市。一年之後何歲歲隨著爺爺奶奶一起搬到了我家隔壁，那時候的她扎著小馬尾，眼睛裡忽閃忽閃對著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心。
如果眨巴眨眼就能活的足夠單純，那世界應該會砍去一半惡魔。02
再後來我離開家鄉，四處奔波數十年趕上今年疫情返鄉陪伴家中老人，老人在家總歸是不放心。房子已變得老舊，周圍的小孩都已經長大遠離家鄉外出打工，印象中最深刻的那個女孩歲歲也不見蹤影，向家裡老人提起也是閉口不談，像是說了就闖了禍端一樣，我只好笑笑不好再提。
夜晚冬天的風吹起來總歸是冷到人骨子裡發酸，我閒來無事便跑出去買點宵夜填飽一下餓鬼的發財肚。
“陳姐？”
我回頭一看，這不是當年追著何歲歲一追就是一條街的王敦嗎。好在模樣沒有完全大變還能認得出來。
“小王敦，長高不少呀。”我笑著望著他，突然覺得他模樣未變但眼睛裡徹底少了光。
“陳姐，你…我…。”王敦語氣很遲鈍像是有話要說卻有硬生生的給憋了回去。
“走吧，姐請你喝啤酒。”
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不是為別人而活。
03
“陳姐，你還記得歲歲嗎？就是愛扎雙馬尾，一個月裡被院裡斑馬狗咬了兩次的倒黴歲。”
我望著王敦，笑顏說到：“當時院裡最調皮的就是她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王敦去追她。”
王敦低下頭，語氣變得更沉重，大概沉默了一分鐘再抬起頭時眼淚已經佈滿眼眶。
“歲歲走了”
王敦拾起身旁的啤酒，咕嚕咕嚕咕嚕，說到：“歲歲長大之後其實沒有以前那麼好看了，但依然是院裡最調皮的那一個，再後來她搬家了，我去當了兩年兵，期間跟歲歲還有些聯絡，再然後順其自然就在了一起，我退役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找她，說實話也很可笑，明明談了戀愛但是看到她的時候突然覺得她變了一樣，濃妝、抽菸、喝酒、紋身她無一倖免，我不知道這兩年她發生了啥，但是我知道她不開心了。再後來我回來的幾天之後她跟我提了分手，原因是接受不了我靠近她。”
“後來呢。”
不知是風吹疼了眼睛還是酒糊了嗓，我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竟然有些顫抖。
“後來，我跟她徹底沒了聯絡。我交了新女朋友，再後來我又迴歸單身，再遇見歲歲的時候她好像又變回原來單純的模樣，戒了酒，但是煙癮變得越發的大。我跟她磨磨合合又走到了一起。”
“那挺好的呀。”
“可是她不是她了，她突然有了很多外債，很多…其實我不怪她真的，她跟我說，他把錢拿去揮霍了，我替他補上公司債、我幫她還了信用卡。可是她還是不愛我，都說女人的直覺是最敏銳的，可是我卻發現小丑是我。”
我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她出軌了，應該說她一直都愛著別人卻和我在一起。”
愛有什麼錯呢，愛一個扔一個。04
寒冷總會使人早些回家，街道上零零散散的人，街道顯得越發的冷清。
“在後來，我氣不過找歲歲尋回我在她身上花過的錢，歲歲沒有那麼多隻能跟我保證每月給我2000，陳姐其實我不是愛錢，我只是想知道，我對她這麼好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王敦眼裡泛著光，聲音越來越小。
愛情能分的清對與錯嗎，愛了就愛了，不愛就扔了，這不就是人們最嚮往的愛情嗎？
“後來呢？”
“再後來她欠的錢越來越多，據說是借了網貸，利滾利多少錢呀，她轉了三個月的錢給了我之後就沒了訊息，我冷靜了幾個月之後，從別人那得知她去了外地，找了新的男朋友，直到有一次，她哭著給我打了電話，問我借醫藥費，我答應了可是我沒借，我想報復她我就故意拖著不回信息不回電話，直到她可能真的崩潰了又或者是她想到了辦法，她消停了不再找我。”
我望著王敦，“後悔嗎。”
“不是後悔，是我太幼稚了，如果我當時拉她一把，她會不會就能好好活著，我應該早點發現，我退役回來之後歲歲就不是歲歲了，但是她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說，又或者說她說的都是假話。”
“那如果歲歲已經在改變了呢，只是你們沒發現呢。”
好多人忘了好多人，好多人忘不了那個人。
05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深夜了，腦子裡一直迴響著王敦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壓死歲歲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我。”
婆婆還沒有睡覺，望著電視咧著嘴笑，看我回來揮揮手讓我過去，我抖抖身上的雪花笑著過去。
“婆婆，你還記得歲歲嗎，今天外出的時候碰見一個朋友跟我說了很多她的事。”
“誒誒誒，那小女孩可憐著呢，你去外地沒多久之後，她爸爸回來了，老賭鬼一個在外面欠了挺多錢，後來歲歲不知道從哪搞了一筆錢替他爸爸還了債，安心上了幾年班之後，突然又去了外地在外地據說是借了別人錢，都有人找上了門，街道處的人其實都明白肯定是她那老賭鬼又在外面欠了錢。”
我端來茶壺給婆婆倒了一杯茶繼續問道：“然後呢婆婆”。
“然後阿，她爺爺病倒了，據說因為欠的錢太多，也沒有肯願意借錢給她，就連她母親的都躲得遠遠的，哎太可憐了，好好一個女孩在外面遭了那麼多的罪，還得不到家人的理解，最後走上了不歸路，自殺了。歲歲走了之後她母親來過一次，在歲歲房間裡翻出了一沓病例，關於抑鬱症。
跟婆婆聊完已經是凌晨三點了，婆婆已經回房間歇息，走的時候還在連連嘆氣。
我回到房間尋到了歲歲小時候給我的一個小泥娃娃，小泥娃娃已經變得老舊已是看不清原來的模樣，就像我看不清歲歲一樣，王敦口中的歲歲讓我覺得歲歲沒變只是愛玩成性，如今的社會這樣的性格只會讓人越陷越深。而婆婆口中的歲歲讓我想起來了她的另外一個名字不幸，拖垮歲歲的從來不是外面的人也不是王敦，而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至親至愛呀。
06
見到歲歲母親的時候剛好在街邊等待特定的大巴，阿姨好像一下子變了蒼老許多，我不敢跟她提歲歲，只是笑著叫了一聲“阿姨好”。
她望著我“陳念都長這麼大了呀，歲歲要是你這個年紀肯定和你一樣漂亮…。”
“歲歲的事阿姨請節哀。”
“怪我呀，我不知道她有這麼嚴重的病，不是我不想幫她，是我身上的錢早已經被她榨乾了，可是如果當時我知道歲歲會想不開，我就是拼了我這一條老命，我都會拉著她一把，你說她要是從小跟著我她也不會過成這樣阿。”阿姨說著說著哭了起來，我連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上前摟住阿姨。
“阿姨，歲歲說她不怪你，她還要跟你說聲媽媽，對不起。
歲歲你看，你走後所有人都在怪自己，所有人口中的歲歲成就了另外一個歲歲。
其實我不知道我離開之後歲歲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但是我又從每個人的口中瞭解到了很多方面的歲歲，對於戀人而言歲歲是愛而不得、亂玩成性的女孩子。對於外人而言她是悲慘被家人拖垮的何不幸。對她母親而言歲歲是個強忍悲痛、卻唯一對她不公平的何歲歲。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替歲歲向阿姨說聲對不起，我想歲歲離開的時候心裡是有遺憾的，我不判斷歲歲是好女孩還是壞女孩，因為人生就是這樣，沒有公平可言，她對不起她的母親，卻一度忍耐她癖賭成性的父親。如果歲歲從小跟了她的母親，會不會成就另外的一個她，這些都不得而知。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歲歲還在的時候跟她說一聲：歲歲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