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這世界真的很奇妙,世界上最親的人是夫妻,但有時候一不小心,最親的人便成了最疏遠的人。
秋日薄涼的早晨,推開窗,東邊劉明住處的古龍水香味飄過來。自從他搬來後,餘維到處都可以聞到他的香味,樓道里,電梯間,以及這種早起時刻。
她不由得回想起昨夜和劉明去酒吧的情形,她被他的朋友們藉著醉意輕吻面頰,可恨他只是含笑注視,卻不上前營救。話說回來,她憑什麼要他嫉妒、要他解救呢?她可是個已婚女人!
客房裡丈夫李子健還在熟睡中,餘維一想起他沒完沒了地貪睡,以及睡時張得大大的嘴,便鬱悶不已。
這是她兩個月前堅持要與他分房而睡的表面原因,但其實,她心裡厭惡的,是越來越無趣的婚姻。
婚後才知道,婚姻真正的樣子是瑣碎與重複,日復一日的三餐、家務,連同面對的那個人。
在外面他衣著光鮮,妙語如珠,回到家便只會面對電視與電腦,像是家中的一件傢俱。不不不,他比那些傢俱更麻煩,每天要餵食,還產生一堆垃圾。
這樣的婚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出門的時候,樓道還靜悄悄的,唯有劉明昨夜留在樓道間的香味,若有似無。
剛進辦公室,李子健的電話來了:“老婆,我早餐吃什麼啊?”因為劉明的香水味而得來的好心情頃刻煙消雲散,她不厭煩地說:“你愛吃啥吃啥!”
自從三年前結婚起,李子健在生活上便極度依賴她。當初她滿懷愛心地替他準備一切,擠牙膏,做早餐,配襯衫領帶和襪子。
但漸漸地,她開始厭倦。他也是個成年人,婚前他不是什麼事都得幹,憑什麼結了婚便可以將他自己與這個家,全都甩給她?
令餘維鬱悶的細節太多了,比如洗手間的廁紙,永遠是她換的。
有一次她誠心不換,李子健起初高聲在廁所裡叫她,之後他索性在廁所裡看起手機。那場耐力站,以他用閃電般的速度提著褲子,露出半邊屁股,衝進客廳拿了一盒面巾紙終結,可他依舊沒有換廁紙。
最令餘維寒心的是前幾個月,她患上了婦科病。醫生開了一種夫妻雙方都要吃的藥,不過是一片小小的藥,可他死活都不肯吃,還問她:“你的毛病是從哪裡得來的?”她簡直氣糊塗了。
失望之情早就有了,但遇上劉明之後,她才有了分床而睡的決心。
劉明什麼時候搬進隔壁,餘維沒有注意到。只是有天下班,她在大樓梯間遇到了他,他肩上揹著一個公文包,腋下夾著檔案袋,雙手抱著一盆綠色植物,與眾不同的是他的大高個與他身上太過濃郁的香水味。
劉明從小生活在國外,父親是外國人,中文不是很好。
他們一同出了電梯,站在相鄰的兩間房外,劉明主動上前打招呼:“你好,鄰居!”劉明怕她不懂英語,放下那盆栽,指著他的住處比劃著:“我是你的新鄰居,我叫劉明,剛從國外回來!”
餘維點點頭:“正好,我英語也不怎麼樣,相互教吧!”
於是,她站在過道里,聽著劉明說他在戶外撿來的盆栽,說要將它放在窗臺上。那天晚上的風很大,吹起了餘維的長髮。劉明有一瞬間走了神:“你真美。”
那天他穿一件襯衫,金黃中混著稀疏的綠色格子,穿在三十歲已過的男人身上,成熟中又彰顯了活力。
其實,她想說的是,他很帥。典型洋鬼子的帥,高大健壯,深目勾鼻。
劉明在一家英語培訓機構當老師,晚出晚歸,很少與李子健相遇。很長一段時間,李子健都不知道隔壁的住戶換了,還以為是以前的女會計,因此對餘維頻繁地出入隔壁毫不在意。
每天晚上十點過後的三十分鐘,餘維便與劉明互教英語漢語。
有一天,劉明指著廣告上的一句話:“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他很得意,因為他認識大半的字。餘維大笑,告訴他真正的意思。他的藍眼睛有一瞬間很幽深,金黃的眼睫毛在日光燈下輕微地顫動,喃喃自語般:“中文很優美。”
第二天,劉明的簽名就變成了這句中文。餘維無端地覺得,那是為她而換的,這讓她愉悅起來。
也就在那天晚上,李子健大驚小怪地對她說:“隔壁換人了。”餘維淡淡地說:“是啊,我每天都在教他英語。”
然後他們對視了一分鐘,李子健的目光便落在了電視上。餘維的心冷嗖嗖的,從那天晚上開始,她就睡到客房裡。一個星期以後,李子健說:“還是我睡客房吧。”
局面就變成了現在這般。
劉明詢問餘維今晚能不能再去酒吧。餘維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響了,又是李子健,問他那件白色亞麻襯衫放在哪裡,說要去佛山出差。
她沒好氣地告訴李子健襯衫的下落,轉頭便給了劉明肯定的答覆。
一個小時後,父親打電話來,說母親又走失了。她這一急非同小可。母親自從去年以來就時不時地走失,懷疑是老年痴呆症。
剎那間,她慌得不行,本能地打了李子健的電話。背景雖是高速路上行車的喧囂,她的聲音也因為哽咽而含糊不清,但他立刻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李子健的聲音很鎮定:“你和爸都別擔心,上次回家,我給媽做了一個吊牌,上面刻著她的名字、住址、電話。你讓爸守在家裡,以防別人打電話回家沒人接。”
似乎是到達了服務區,喧囂聲停了,李子健接著說:“你現在趕過去,從媽媽以前離家一向去的菜市場問起,我馬上調頭趕回來,三四十分鐘就到了。”
餘維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一邊往孃家的方向奔去,一邊在電話裡安慰著驚慌失措的父親。
母親是五小時後被找到的,警察按照吊牌上的電話打過來、精疲力竭的餘維和李子健趕到的時候,母親緊緊抓住李子健的手:“子健,我找不到家了。”看到母親頸間吊牌的那一刻,她再也控制不住,淚洶湧而出。
最恐慌的時刻,母親握住的是李子健的手,將他當成了依靠。而自己卻沉浸在和劉明帶來的新鮮與愉悅裡,完全忽視了母親。幸虧有李子健,不聲不響地每週都來看望父母。這樣一想,她百感交集。
那夜,餘維睡在母親家,與李子健和父親商議帶母親看病的事。
期間劉明來電話,她告訴他自己母親走失了,他表示了關切:“現在找到了嗎?”在餘維聽來,那種關切,隔山隔水。
母親睡熟後,她才和李子健去臥室睡覺。
幾個月沒睡在一張床上的兩個人,彷彿不太習慣,翻來覆去睡不著。半晌,李子健問:“你前陣子為什麼生我的氣?”天啊,餘維覺得自己被擊敗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生氣。她的怒氣頓時決堤,開始控訴他:不做家務,對自己忽視,一回家就看電視,上網。
說著說著,她哭起來,為自己的委屈。
哭聲中,李子健小小的且帶著理虧的聲音響起來:“我真不知道我做得那麼不好,以後我改。不,我今天就改。以後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要告訴我。”黑暗中,他摟住了她。
餘維將頭埋在他的懷裡,哭了個痛快。
生活就像一團麻線,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結在哪裡。如果想要把日子理順,只有一開始就買一條順著的線。
夫妻二人的生活,就應該是那一條直直的線:你有問題,我直接告訴你;我有不足,你直接說出來。這樣才能把生活的結開啟,也才能把日子理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