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奕迅在《十年》中唱道:“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十年時間，足以讓妙齡少女成為他人妻；十年時間，足以讓白手起家的窮小子成為有房有車的有為青年。

生活沒有定數，十年時間，改變的不只是一個人的容貌，一個人的財富，一個人的地位，更可能改變的是一個人的境遇和命運。

1.

慧姐是住我隔壁，只一牆之隔的大姐，40出頭，保養得當，有著川妹子特有的嬌小和玲瓏。要不說她主動說起，真看不出來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老大兒子在外地上大一，老二女兒在身邊上小學。

慧姐是個熱心腸，看我剛畢業不久，又獨自一人租房住，生活上對我很照顧。家裡燉了肉做了好菜會叫我過去吃，醃的泡菜也會拿些過來讓我嚐嚐鮮。

起初，對慧姐的“熱心”我有些反感，甚至牴觸。出門在外素不相識的一個人對我這麼熱情，我有些不習慣，一度懷疑慧姐對我有所圖。

但時間長了發現慧姐不僅是對我，對同住一個大院的人，她都很熱心。誰家有事需要幫忙，她都會不遺餘力地伸出援手。漸漸地，因為慧姐的存在，我突然感覺這座燈紅酒綠，忙忙碌碌有些冷漠的城市有了股人情味兒。

2.

週末的一天，我提出請慧姐吃頓飯，向她表示感謝。慧姐一聽就樂了，“你剛畢業的小姑娘，好好自己把錢攢著吧，別花那冤枉錢。真要想表達感謝，你買好菜，我來做飯，咱在家吃個痛快。”

慧姐是做飯的高手，簡單的食材在她手中三下五除二就變成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她還特意打扮一番，開了瓶紅酒助興。

吃著佳餚，品著紅酒，聞著乾淨整潔的小屋裡擺放著的百合花，散發出的淡淡香氣，看著慧姐把簡單的日子過成了詩一般的模樣。我對她心生羨慕。

“梅子啊，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都結婚了，你看你還是一副學生的單純模樣，可真好。”喝了半瓶紅酒，有些微醺了的慧姐開口。

沒等我說話，慧姐自顧自地說下去，“後來我生了兒子，又生了閨女，兒女雙全，多好的日子。可是他卻不在了，這日子過得有些難嘍。”

不在了？我心裡一驚，果不其然。這段時間，斷斷續續聽住在這裡好幾年的長租戶說起過，慧姐這幾年都是獨自一人帶著12歲的女兒生活，從來沒見過有男人出現。農閒時，小姑娘的奶奶會過來，幫慧姐接送孩子，做做家務。

鄰居們都私下議論說慧姐命不好，年紀輕輕就死了老公，苦了她和兩個孩子。還好有個好婆婆幫襯著，日子才不會過得那麼辛苦。

我有些心疼地握了握慧姐的手。“還好明年他就要出來了。”慧姐繼續說道。聽聞此話，我握住慧姐的手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往回縮。慧姐許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扯了個笑容，“梅子，你別怕，我男人十年前進去了。不過他是個好男人，不枉我等他十年。”

我驚詫不已，內心震盪。十年，女人最好的十年光景，卻拿來等了一個入獄的男人？

3.

藉著酒勁，慧姐向我袒露了十年前的往事。

十年前，慧姐和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強哥一手創辦了一家工程公司。一年時間，生意蒸蒸日上，同年慧姐生下了小女兒，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強哥是個念舊的人，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是靠鄰里鄉親接濟長大的。現在當上老闆的他，總想著把同鄉小夥們從村裡帶出來，跟著他一起發家致富。

這個想法得到了慧姐的支援。人嘛，總得知恩圖報，才能有好報。

兩口子一招呼，村裡的好些青壯年都跑來跟著他們一起幹。都是同鄉人，人心很齊。但時間長了，麻煩也隨之而來。

工程隊裡還有別處來的打工仔們，漸漸地，隊伍裡竟形成了兩派，誰也不服誰。同鄉的小夥們仗著有強哥這個大老闆撐腰，很是耀武揚威，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

慧姐看出苗頭不對勁，勸強哥把隊裡一些刺頭們給開了，以免影響太壞惹出是非。但強哥很為難，總說這些都是幫過他的叔伯們家裡的孩子，他不好做的太過，要不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慧姐只好作罷。但這幫不安分的熱血郎們終是捅出個大簍子。

4.

盛夏的一個午夜，刺耳的手機鈴聲大作，接起電話的強哥只聽了幾句，就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往外跑，留下一句叮囑給睡得迷糊的慧姐:照顧好倆孩子，我去去就來。

沒成想，這一別竟是十年。那夜發生的事情是後來慧姐探監時聽說的。

那晚，同鄉的小夥們喝多了酒跟其他工友起了衝突，雙方大打出手。其中一人是強哥的表弟，一時衝動，拿起水果刀將對方捅成重傷，致人落下終身殘疾。

及時趕到的強哥念及舊情，主動擔下了責，最後被判十年，賠償對方几十萬。群龍無首，公司也因此倒閉。

知悉內情的人直罵強哥傻，逞強做個老好人，卻害苦了慧姐和兩個孩子。慧姐的孃家人更是三番五次勸導慧姐把兩個孩子交由婆婆帶，自己再尋覓好人家，不能白白守這活寡。

可倔強的慧姐聽不進任何勸，執意要等強哥出來。一個30出頭的女人，日子過得從天上落進了地裡。十年過去，又從一天打好幾份工的打工妹，成為一家花店的老闆娘。

慧姐苦笑，她這十年經歷的比其他女人一輩子經歷的都要多。但好在，兩個孩子都漸漸長大，她也能自己養得住這個家。

我問慧姐何苦委屈自己？哪怕她離開，也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指責她；哪怕有流言蜚語，也只是一時，不會一世。

慧姐只淡淡說了句，“他對我的好，夠我用一輩子。只是等他十年而已，我等得起，因為我們還有下半輩子要過。就算他今後對我變心，我還有自己的花店和孩子，還怕什麼？”

5.

老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用來形容在大難來臨的關鍵時刻把丈夫（或妻子）拋棄的一些自私自利的人，強調人性的自私。然而事實上有很多夫妻是能夠攜手面對困難，戰勝困難的。就像慧姐和強哥。

①男人重情重義，女人不離不棄。

強哥對慧姐的好是點點滴滴，實打實地刻在骨子裡的。打結婚起，再苦不讓慧姐吃一點苦，再難不讓慧姐受一點委屈。哪怕積累了家業，強哥也沒有以“大男人”自居，還鼓勵慧姐幫忙打理公司事務，讓她有立足社會的本事。

如若男人涼薄，始亂終棄，頤氣指使，還想要女人一心一意，一世追隨，怕是痴人說夢。“好”，是互相的，你不負我，我亦不會負你。夫妻間更是如此，你來我往的愛才能走得長久。

②“觸底反彈”是種本事。

電影《滾蛋吧!腫瘤君》裡有這樣一句臺詞:上帝給我們安排的每一次掙扎都是有目的的。

我想，這目的大抵就是讓我們勇於直面困境和坎坷，氣運丹田，學會迎接挑戰。既然躲不過，那不妨戰鬥試試，誰也不確定我就一定會輸。

就如慧姐，人生已觸底，再差也不過如此，絕地逢生才能迎來柳暗花明。

亦舒在《胭脂》中寫到道:“我的歸宿就是健康和才幹，一個人終究可以信賴的，不過是他自己。能夠為他揚眉吐氣的也是他自己，我要什麼歸宿，我已找回我自己，我就是我的歸宿。”

這話放下慧姐身上再合適不過。無論這條路是走向光明，還是走向黑暗，我都可以仰仗著自己走下去。“攜子之手，與子偕老”是我的夢想，但若沒有，我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作為外人，我們無法體會慧姐這十年來的心路歷程和歷經的人間冷暖。就像世上其實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件事，只有冷暖自知，針不刺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有多痛。

至於這付出的十年光景，到底值不值得？對於慧姐這樣的女人而言可能已經無關緊要。哪怕再遭遇風霜雨雪，艱難困苦，她也有獨立於世的底氣和魄力。

中年以後的女人，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把身體和情緒安頓好，日子都不會過得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