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人常說:每逢佳節倍思親。中華民族最重要的傳統節日---牛年春節即將到來,由於疫情控制原因,大家響應政府號召今年將在居住地過年,儘量減少流動,以實際行動支援社會和國家。
今年及今年的中國註定將不同凡響,註定將載入史冊。我們廣大的遊子,雖然不能回到故鄉,但一樣可以安心在第二故鄉過一個特殊的春節。
雖然我們遠離故土,但我們與故鄉的你們始終手牽手,心連心。因為有一種愛,叫牽掛。
(此文為作者2005年成文,值此時機刊出,有特殊的意義:向在老家的老母親及家人拜年,祝願八十多歲的母親健康開心)
我緊緊握住孃的手,說:娘,我們孃兒倆能夠今生生活在一起,這是緣分,娘,想一想,人在世上僅僅只有一次,只有一次啊,娘,沒有了你,我不知道我會怎樣……突然就看到孃的手從我的手中滑落,就象掉進河裡的水珠一樣無聲無息,我目瞪口呆,繼而嚎啕大哭起來,我抓出了我仍在跳動的心,抓出了我的肝和肺,我的眼淚在空中飛舞,象是淅淅瀝瀝飄起的小雨……
醒來後我仍是唏噓不已,哎,心不由己,自從北方的老家回到南方的家裡,我就時常作些惡夢。早晨5點不到,我就把電話打到了遠在北方的家,母親經常這個時候就已經起床了。母親接過電話,問:“老四,這麼早打電話,你怎麼啦?……”後面的話,我沒聽清楚。聽到母親蒼老的聲音,我的眼淚噴湧而出,我說:“娘,沒啥事,我就是想您,您好嗎?”娘嗔怪:“四啊,我這幾天身體很好,別掛念我。自從我吃了你寄回來的藥後,感覺好多了,手不麻了,腳也不痛了。剩下的兩盒,我決定讓你爸吃,他的精神總不大好。四啊,你可要把晨兒(兒子乳名)照顧好,他好動,晚上睡覺愛蹬被子……”。
我不是一個喜歡流淚的人,甚至在面對歹徒的刀尖時都沒有任何懼怕,但一提到母親,甚至於這個字眼,我就沒法控制。
前年秋天,因為工作原因,我和愛人到了南方,我兒子剛滿3個月,當時我和愛人的工作地點也不在一塊兒,加上母親暈車暈的厲害,不能來南方,我們就想請保姆。母親說:你們現在負擔也很重,房子也沒買,能省就省點吧,我身體還行,你們放心去吧。就這樣,我們懷著複雜的心情把兒子放在了北方的老家,讓年逾花甲的母親又當了回母親。
擔心、內疚、掛念的心情讓我徹夜不眠:父親已經七八十歲,身體有病,顯得很羸弱,還要母親照顧,再加上一個不足百天的嬰兒……我不敢往下想,就不停地給家裡打電話,而幾乎每次,母親都會說,沒事沒事,你不要掛念,幹好你的工作,小孩我一定給你照顧好,往後不要那麼頻繁地打電話了,挺費錢的……
日子在無限的自責和牽念中度過,到了去年年初,我和愛人急急的切切的回到了北方的老家,看到愈加瘦小、滿頭銀髮的母親時,我的心象針扎一樣,妻子眼睛也紅紅的。而一旁則是噙著母親乾癟乳房正在酣睡的兒子,一個我們認都不敢認的虎頭虎腦的男孩子。看到我們回來了,母親也高興的只抹眼淚……
晚上,父親把我叫到另一間屋子,他心平氣和地講起這一年多家裡發生的事情:你們走後,你媽就挑起了家裡生活的擔子,從早晨到晚上,一個人,照顧一個小的,一個老的,晚上還要起來給晨兒(我兒子乳名)喂兩次奶粉,而忘了自己是拖著有病身體的七十多歲老人。每天換尿布、把尿、穿衣,做飯、餵飯,再做飯、餵飯,抱著他在室內漫步,廚房、臥室、院子,再廚房、臥室、院子。買菜、洗衣服、燒飯、掃地、洗尿布,幾乎是二十四小時,你媽忙的連小便的工夫都沒有,可惜我幫不上你媽的忙啊。
遇到晨兒生病,就是你媽的災難了,去年4月那次,晨兒拉肚子,是你媽半夜三更一個人去找的醫生。去年12月那次是初冬的晚上,半夜一點多晨兒發了高燒,你媽怕麻煩別人,一個人抱著兒子去了十里外的縣醫院,而正是那一次,你媽在路上摔成了右臂的骨折。那一次,家裡三個人都成了病號,你媽不叫我告訴你,怕你擔心。那次虧了隔壁你的小兵哥……
不……不要……不要說了,爸。我拔腿就跑了出去,抱著母親的胳膊,我哇哇的哭了起來,如洶湧的波濤……在家的日子裡,我給母親做好吃的,買好穿的,但做的最多的陪著母親聊過去的事,母親在這種天倫之樂中很是開心。
歡樂的日子苦短。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我要帶兒子回南方的家了,母親手足無措,幾次端著飯碗發愣,無言。幾天功夫,平時很是精神的母親突然間變的風燭殘年,老了好多。我看著母親,無言。
走的那天,老母親邁著顫巍巍的步子緩緩將我送到村口,她單薄的身影靜靜佇立在凜冽的寒風中,滿眼都是滄桑。我不敢回頭,默默地抹了把奪眶而出的眼淚,抱著哇哇大叫的兒子……
坐在南下的火車上,眼裡盡是顫巍巍的母親,腦海裡是讓人難以忘懷的往事,車輪滾滾,距離母親越來越遠,母親的形象卻愈加清晰的出現在面前……
母親是一個善良的人,雖然她擁有的不多,但她卻把擁有的一切都獻給了她的家庭和子女。遇到乞丐,遇到需要幫助的人,她也會把她的愛獻給他們,沒有半絲的怨言,所以母親很受村上人的喜愛和尊敬,先後被選為村委會主任上和鎮上的婦聯主任。我們從母親身上學到了愛是給予的道理,對每個人都學會去尊重他的人格和尊嚴。
母親是一個堅強的人,在我們小的時候,父親修鐵路,我的爺爺奶奶早已作古,是母親用他柔弱的臂膀含辛茹苦把我們弟兄姊妹拉扯大,那是多麼不易的事。
母親是一個嚴厲的人,至今使我不能忘記的是。在我九歲那年,我穿著從三哥腳上褪下的一雙半新的鞋高興地忘乎所以,就與小夥伴們玩起了“在五分鐘內看誰踩破的玻璃瓶多”的遊戲,結果玻璃片直接扎進了我的腳掌,鞋子當然破的一塌糊塗。最後是媽把我抱到醫院上了藥,當時她沒說什麼。但當我傷快好時,她便問我怎麼回事,我剛杜撰了一個“不小心踩上去”的理由時,“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落在了我的臉上。到現在,我還清楚地記得老媽說我,是“穿著新鞋子走歪路”。從此,我突然就長大了許多,我不會忘記也不能忘記。
無論挫折,無論榮耀,母親在我們面前展現的永遠是她那坦然的微笑和寬容。小時候,我學習很好,但在小學升初中的考試中,驕傲的我考砸了,羞愧使我士氣低落,自暴自棄。讀過兩年學堂的母親沒埋怨我什麼,她開啟櫃子,從箱底取出兩副宣紙字帖送給了我。一幅是“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另一幅是“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從中,我知道了要成就一方事業,必須先承受諸多磨難。以後的路,我走的既紮實又穩當,讓母親放心不少。
車輪滾滾,往事歷歷……風雨中,飛雪中,陽光下,到處是故鄉的影子,到處是母親的影子……
哎,我長大了,母親老了,我成家立業了,母親卻面臨著從家裡散去,生命的歡悅讓我們懷念,生命的矛盾讓我們苦嘆,想起來真有一些難過了。
一天後,我們帶著兒子回到了在南方的家中,兒子哭著嚷著:奶奶,奶奶呢?給他最心愛的玩具,都不要,那奶聲奶氣的呼喚,把我的心都叫碎了。我的心開始亂七八糟起來,家還是那個家,可一切彷彿變了,心中壓抑得難受,初以為是窗外的棕櫚樹遮住了陽光,棕櫚被我砍掉,心中還是難受。
小時候不明白,從臺灣回來的根歡伯為什麼捧著一抔黃土嚎啕大哭。不明白去美國的小兵哥臨走時還要取一把鄉井土,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裡。現在想來,對故鄉和祖國母親的魂牽夢繞,牽腸掛肚,那是多麼自然又讓人感慨的事。
驀然回首,兒子跌跌撞撞招著小手向我們跑來,我的眼前再次模糊起來:娘啊,牽掛我們的娘啊,你可知道我們也是多麼牽掛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