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公走了。沒有一絲預兆,以至於父親在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時一時怔在原地,恍惚中都沒再聽到電話裡還在說的話語,只知道二舅公他走了,在離過年還有兩天的時候······
晃過神來,父親開始收拾行李打算回去奔喪,但臨近年三十,春運期間機票超售,終未能成行,我也因工作原因未能趕回老家送二舅公最後一程,心頭又多了一份遺憾:臨近農曆新年的門檻,又一位慈愛的老人離開了我們。
二舅公是奶奶的親弟弟,父親的二舅,因在家中同輩男丁中排行老二,所以我們叫他二舅公。二舅公寬厚愛人,生活樸實,記憶裡他常年穿著一件厚薄適中的藏青色中山裝,腳上一雙好似多年未曾換過的解放鞋,總用他細緩溫和的聲音和我們說話:"孩子們,電子遊戲莫玩久了,玩久了就要歇會,用冷水洗把臉,對眼睛好,要保護好眼睛......"。二舅公待人真誠,重情重義,奶奶很小年紀便來到我出生的村莊在我爺爺家裡生活,用現在的話叫“童養媳 ”,所以二舅公和奶奶童年生活並沒有太多交集,照理來說應該關係不甚親密才對,但在兒時記憶中二舅公時常徒步跋涉十幾公里泥巴土路來到我們居住的村莊來看望他常年癱瘓的姐姐,一走就是一上午,衣服被汗溼,磨薄的解放鞋鞋底上沾滿了潮溼的黃泥巴,手裡攥著兩壺他養的蜜蜂新產出的楊槐蜜。後來,二舅公身體也慢慢變得不好,但只要有力氣,他仍舊堅持遠足來看望他的姐姐——我的奶奶,直至奶奶去世。隨著我們慢慢長大,二舅公的身體也每況愈下,之後,我去到了外地工作,很久沒有再見過二舅公。
最近一次見二舅公是去年春節的時候,我帶著妻子回老家辦婚宴,再一次見到了他老人家,而這也是最後一次相見。看到晚輩成家立業,他老人家很高興,破例地喝了一些酒,看到我比之前瘦削了不少,老人家可能心裡也有點擔心,悄悄把父親拉到一邊說,“我看軍軍比以前瘦了不少,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如果是的話還是別做了,換個事做,啥都沒有身體重要!”,父親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把這些話說給了我聽,我腦海中浮現出二舅公敦厚溫和的笑容,一笑就舒展開的眉梢,眼角漸漸潮溼......
最終是沒能回去送二舅公最後一程,不免遺憾。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長大後很少回去過家鄉,只是間或地從父母口中得知,曾經住過的老屋已經日漸頹敗,圍牆已經坍塌,而每過一年,就有一兩位熟悉的老人相繼離開,曾經親切的村莊慢慢變成了一個空殼。忽然,有點害怕過年。
人生似乎就是如此,匆匆一別興許就是此生的永恆。呵護著我們長大的老人,幼時一起玩樂的夥伴,養育我們的古老的村莊,不知不覺中一切都被時間悄悄染上一層灰白,無比熟悉,卻再無從觸碰,沉沒在夢似的昨日。
馬上又要過年了,因為工作原因今年又是留在深圳過年,不知什麼原因,總感覺和過去相比,如今的年味越來越淡了。
也許,不是年味變淡了,而是我們長大了,而身邊的這些人和那些事也都漸行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