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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發生在我身邊真實的故事。他們的愛情不像梁祝般迴腸蕩氣,也沒有微微肖奈般夢幻。細細讀來,褪去了童話般的美好,摻雜些許塵世的煙火味與無奈,卻顯得格外真實和動人。
她和他相識在一次相親中,那年,她18歲,而他17歲。
那時的她,剛被拒親。許是年輕、家境優越,她自信能找到更好的人,心裡沒有多大感觸。
當時正值文革時期,大多數的家庭都不富裕,甚至能用一貧如洗來形容。他正是來自一個赤貧的家庭,有兩個弟弟,不過,他那時剛上大學,長相英俊。
在那講究門當戶對的時代,用才子佳人形容他們定當不為過。
正值豐收時節,田裡的麥子一茬一茬地黃了,一路上蟬鳴聒噪。晚風習習地吹過來,裹著濃濃的麥香味與淡淡的炊煙味。剛定親的他們,相攜走過田間小道,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彼此的家庭和夢想。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那麼的幸福,雖然第一場親沒有談成,但是,第二次結的親,男方竟是一個大學生,要知道,在七八十年代,考上大學就意味著富庶與安康,更何況他還是那樣地高大帥氣。一時間,她成了很多人豔羨的物件。儘管很多年後的她常有抱怨,但我想,她定不後悔當時的選擇。
時間就這麼不鹹不淡地走著,他上著大學,而她在村裡大隊的衛生隊工作。從18歲到26歲,身邊同齡的姑娘都結婚了,小孩都能打醬油了,她還在默默地等待。
整整8年,一個女孩最好的年華啦。很難想象,他們連手都沒牽過,竟然就這麼篤定了彼此,一直默默守候著這份感情。
他們不是沒有遇到過誘惑。男孩上大學的時候,有女孩很喜歡他,主動給他洗被單衣服,最後,他勸服不了只得帶著那女孩回家見她,最後,兩人一起送女孩上車站,到這時才死心。而她也並不是沒有別的選擇,在衛生隊那幾年,喜歡她的男孩不在少數,條件比他好的也很多。但兩人都沒有動搖過。
八年的等待後,他們終於迎來了屬於彼此的新婚。這一年,她26歲,他2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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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很多人覺得故事的結局就這樣了。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和公主永遠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很多電視劇到這就戛然而止。
只是,生活哪有這麼簡單,哪能這麼隨便被你看透,它總是出奇不意地出擊,讓你措手不及卻又無可奈何。對他們來說,新婚只是開始罷了。
結婚後的他分配到一家廠裡當主管,而她依舊在衛生隊工作著,偶爾,弄些菜到市場換些零錢用。
沒過幾年,兩個女兒依次出生。對此,他們倍感遺憾,這時候計劃生育正嚴厲打壓中,所有的國家幹部只能有一個孩子。第二個孩子出生後,幸虧有他同學的幫忙,才保住了工作。
生完二女兒後,她拿出了所有的嫁妝和這幾年打工所積攢的零用錢,終於,把自家的土坯房重新建成了磚頭房。雖然只有一層,但他們彼此都很滿足。畢竟,這是村裡第一棟磚頭房。
後來公公臨死前,要求要去新房看看,全家人辛苦把他抬到磚頭房,過了十分鐘左右就嚥氣了。很多時候,人爭一口氣便是如此,或許,在很多人看來,有些不可理喻。只是,現在這個社會攀比之風盛行,更何況是農村呢。人活在這世上,有比活著更重要的東西,比如說,顏面和尊嚴。
這時,命運和他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沒多久,第三個孩子呱呱墜地,他們著實開心了一把。她永遠記著那時的他得知自己終於有了兒子的激動喜悅之情以及那語無倫次的話“我老張活到這輩子也是值了"。
只不過,短暫的快樂卻帶來了半生的顛沛與悲苦。
快當上廠長的他,因為兒子的降生被迫下崗了。磚頭房裡稍微值錢的東西都被拖走了。
堂堂一介書生,離開了鐵飯碗,光靠氣力又怎能競爭得過別人。她只好外出打工,憑藉自己的勤奮和處事的聰明練達開始為家裡謀出路。
猶記得一次,他出差在武漢,她叮囑他捎些百斤的魚回來賣。雖然長途的跋涉,魚死了不少,但最終賣下來竟也淨賺百元。許是太久的勞苦困頓,他激動地掉下淚。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再後來,她輾轉到了深圳,先在工廠打了兩年工,攢下一筆錢。她用攢下的錢租了店面,做了一個小小的餐館。
從那時開始,她每天早上五點多起床,半夜兩三點睡覺,這一干便是近十年。她做的飯菜,量總是很足,也不因生意好了便偷工減料的,一直備受顧客的喜愛。最後,店面從單間擴大到了兩大間。
十多年的打拼掙下一份不小的家業,還在老家蓋起了第一棟小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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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本來在親戚家發展得還可以,卻遇上了家中老母中風在床,不得已,只得辭工回家。
加上他,共是兄弟三人,本來他們兩夫妻在外,這事本可以他的兄弟多分擔些。不過,自古以來,兄弟一多紅眼鬧鬨得便多。他們硬是按照每人照顧十天照顧十天這樣輪下來,把他生生困在家中。
碰巧有一年過年輪到他,想和兄弟換換,到深圳和家人團聚,但被嫉妒急紅了眼的兄弟卻死活不肯答應。那一刻,兄弟寡情薄義當真是讓他們心寒至極。她卻堅挺著,靠著自己的勤奮努力,每月寄錢回去給他花。而他則悠閒地呆在家中照顧老母,時不時出去打打麻將,直直是給他們出了口惡氣。
前些年,她把深圳的店鋪給賣了,回老家過起了兒孫繞膝、頤養天年的生活。閒暇時,看著那一大群兒女,想起了他當年的那些老同學個個只有個女兒,膝下孤寂的樣子,回過頭看看這麼多年的勞累與顛沛,不禁想來也是甘之如飴了。
閒不住的她攛掇著兒子辭職弄了個養豬場。和老頭爭吵不休,氣得他跺腳說“我們家成也在你,敗也在你”。
受不了這樣吵鬧,她只好出來打打工掙掙零花錢,尋個清閒。早上出去跳跳廣場舞,中午給人做好飯便又出去溜達,晚上做個飯便又出去運動了,好不愜意。她之前發福的身體竟瘦了一圈,一頭青絲竟讓人看不出實際年紀。
回憶起半生的經歷,她眯著眼笑,想起他家老頭說,“我知道你肯定有後悔嫁給我,反正我是不後悔這輩子娶了你。”現下,兒子也催著她回家,或許正是距離產生美,老頭三天兩頭打電話過來噓寒問暖的。不久前,媳婦出差也順道來看了看她。
想到別人家的婆媳矛盾,她不禁嘆了嘆,媳婦也是得寵的,老了老了自然而然也會心疼孝順你。年輕時遭點罪不是罪,老了老了遭罪那才是真正的遭罪。
再想到他那些老同學個個只有一個女兒,家裡寂靜孤冷的情境,回看自己晚年的生活,已覺無悔。不過,她私底下也在暗暗忖度,若是不嫁他們家老頭,這輩子會過得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