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長長的故事。
我生了一個白化病孩子。
我從未想過,在我短暫的不到三十年的人生歷程中,會有這麼一段刻骨銘心、曲折離奇的經歷,前後大概三年的時間,從幸福而美滿的天堂跌落到陰謀與算計的地獄,從單純善良到卑劣醜惡,一點點絕望,一點點垮掉,又一點點爬起來,一點點學著堅強,學著鬥爭,就因為,我生了一個白化病孩子,一個引發了我與魔鬼之間的戰爭的天使。
我生在一個和諧家庭中,爸爸媽媽都是教師,在他們悉心養育下,我從小便是一個性格陽光成績優異的孩子。每一步都走得非常順利,考了大學又上了研究生,畢業後回到家鄉透過考試順利成為一名公務員。到此為止,人生順遂。
2015年,剛工作三個月,就經人介紹認識了石磊。石磊是個帥氣溫柔的男孩,父親是某單位一位領導,母親也是位老師,已內退。看得出石磊對我的喜歡,毫無戀愛經驗的我面對他時不時製造的驚喜和浪漫毫無抵抗力,很快陷入熱戀中。
2016年,雙方父母見面,彼此都十分滿意,客客氣氣商量好訂婚結婚事宜,因為都是獨生子,家庭條件也都不錯,也沒什麼可爭論的,訂婚結婚都辦的相當隆重。
2017年春天,我懷孕了,一下子成了婆家的寶貝,婆婆跟我們商量,讓我們從新房搬到婆婆家,方便她照顧我。我和石磊都沒有異議,過了幾個月的二人世界,甜蜜是很甜蜜,做飯卻是兩個人的短板,反正每天也是孃家婆家蹭飯,乾脆搬到婆婆家吧。
婆婆是個細心體貼的人,將一家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打理得乾乾淨淨,我的性格也不錯,吃飯也不嬌氣,做什麼吃什麼,偶爾害口,石磊會偷偷幫我叫個外賣解解饞,婆婆看到了也睜隻眼閉隻眼裝作沒看到。
肚子越來越大,為了防止生的時候缺乏體力,石磊便每天晚上陪著我去小區對面的公園溜圈,手拉手轉幾圈,我走得慢,他也不著急,就陪著我慢慢溜。公公也有每天晚上在公園溜達的習慣,每每看到我倆,他總得停下,訓石磊幾句“你耐心著點,好好扶著”之類的話。石磊總是笑侃:“自從你嫁過來,我就從家裡的大寶貝變成了二寶貝,自從你懷孕了,我又從二寶貝變成了大寶貝的狗腿子,還是一不小心就被訓的狗腿子。”我就嬌俏地笑,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幸福和滿足。
孩子生在冬天。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個早晨,還沒醒來便覺得肚子有些疼,我拽一把躺在身邊的石磊,他一骨碌爬起來,叫起了一家人。東西早就準備好了,公公前些天已經跟他一個同事的家屬打好招呼,就到那位家屬工作的產科去生。石磊慌慌張張開車,婆婆扶著我,公公開另一輛車帶著生產用品,一家子趕往醫院。
在待產室待了兩個多小時,爸爸媽媽也趕來了,只是家屬不能進,他們只能在外面等。疼痛一陣接一陣,開始還有間隔,後來便是綿綿密密,我感覺到汗水在身上又黏又膩,一直疼一直疼,疼到意識有點模糊了。醫生一遍遍來檢查宮口開了幾指了,我開始還問她快了嗎?後來便已經無力去問了。不知過了多久,醫生過來在我耳邊說:“宮口總不開,好幾個小時了,再拖下去有危險,準備剖腹產吧。”
很快進入手術室,很快我就意識模糊,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病房裡了。睜開眼,公公婆婆不在,我並沒有意識到這有什麼不對,也沒注意到石磊臉上不自然的神色意味著什麼,更沒看到爸爸媽媽格外的沉默,我開始費勁地四處張望,想看看害我疼了一個上午還被割了一刀的小傢伙什麼樣。沒找到,我問:“石磊,孩子呢?”石磊沒說話,媽媽回答我:“孩子被醫生抱去打防疫針做檢查了。”我哦了一聲,有些失望:“男孩女孩?好不好?多高多重?”石磊還是不說話,依然是媽媽告訴我:“男孩,又高又胖,52釐米,七斤半,健健康康的,放心吧。”媽媽又拿了小米粥給我喝,喝了幾口,我又睡過去了,睡之前還在想,石磊怎麼不說話,難道是高興傻了?
我再次醒來,身邊只有爸爸媽媽,石磊不見了,孩子也不在。爸爸媽媽以各種理由瞞了我兩天,我閉著眼睛,淚水流下來:“媽媽,說實話。”於是,我知道了真相。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什麼都好,就是頭髮金黃,面板雪白,他,是個白化病患者。媽媽說,孩子抱出來,我公公看了一下轉身就走了,我婆婆跑去找醫生了,石磊等到我醒來,又看著我睡著,就走了。媽媽掉眼淚:“你放心,他們就是一時半會不能接受,是他們家的孩子他能還能不認嗎?”爸爸說:“沒事閨女,他們不要也沒事,爸爸媽媽要,爸爸媽媽給你養著。”
一週後,爸爸媽媽把我和孩子接回了家。我每天躺在床上,看著孩子白到連毛細血管都清清楚楚的面板和柔軟纖細的金色頭髮發呆。一個月了,石磊沒有任何資訊。媽媽辦了內退,每天陪著我和孩子,做飯洗尿布,忙活完就過來跟我聊天逗孩子。她說:“這孩子真省心,餓了哭幾聲,尿了哭幾聲,吃飽喝足就睡覺,一點不累人。”又說:“我跟你爸爸這兩年正覺得寂寞,從你上大學家裡就剩我們兩塊老骨頭沒點意思,這添了這麼一個小寶貝,日子一下子熱鬧起來了。”媽媽一直在說,這個並不聒噪的母親,為了我,話越來越多。
出了月子,我開始抱著孩子在家裡轉悠,也開始跟爸爸媽媽說說笑笑,看到爸爸媽媽漸漸放心的神情,我臉上在笑,心裡卻無比驚恐。整夜整夜睡不著,頭髮大把大把地掉,身體迅速消瘦下去,喝了大量的雞湯豬腳湯卻一滴奶都沒有。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我在想,沒有關係呀?我有爸爸媽媽,我有工作,我能養大孩子,我不害怕不難過,我怎麼就調整不好呢?
後來我知道了,那是產後抑鬱。孩子一週歲生日那天,石磊仍舊沒有任何資訊。望著白天第一次被姥姥姥爺抱到外面玩了一天累得早早睡著的孩子,我躺不住,開始在臥室轉圈。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必須開啟窗戶抱著孩子跳下去了,我知道自己的問題越來越嚴重了,我知道我得控制,我不敢看孩子,我一聲不吭越走越快,我怕我停下來就會崩潰。
我沒有崩潰,我聽到了媽媽壓抑的哭聲。我停了下來,聽見媽媽斷斷續續哭:“這家人太狠了,又不是大毛病,又不是養不大,咱給養著還不成,咋還非得離婚啊?”我聽見爸爸晦澀的聲音:“離就離吧,那是一家子餓狼,就為了點面子,一年了避而不見,這樣的人家,閨女跟著受一輩子罪。”媽媽又哭:“離了帶這麼個孩子,閨女還怎麼再嫁呀?這一家子不是人啊,欺人太甚。”
我的產後抑鬱不藥而癒。孩子兩週歲時,我拿到了石磊出軌的證據,他悄悄跟一個女孩同居,那女孩懷孕三個月了。他膽子太大了,竟然將女孩安置在我們當初的新房裡,或許是因為這兩年我一次也沒有找過他,讓他以為我已經心灰意冷再也不會搭理他了吧,他肆無忌憚跟那女孩過起了新生活,竟然連鎖都沒換過。。我悄悄潛入,安裝了攝像頭,監控了半年,拿到了足夠的證據。
我沒有去找石磊,我直接衝到公公辦公室,把證據晾給他看。他驚了一下,隨後開始跟我打官腔:“小米啊,你看看,你們兩人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很痛心,石磊他不對,不過既然這樣了,你們就好合好散,你放心,孩子的撫養費我們一定負責。”我冷笑,懶得看他表演:“遺棄罪,兩年多了,孩子所有撫養費用石磊一分沒有給。重婚罪,出軌同居懷孕鐵證如山。您不用糊弄我,你家底有多少我清清楚楚,我要三套房子,五百萬,否則,石磊一定得進監獄。他進監獄的後果就不必說了,便是您,我足足留心了一年,也找到了不少你收受賄賂的證據,你可以試試,我是不是可以將你們父子都打入地獄。”
我得到了三套房子和五百萬。將房子賣掉,辭去工作,帶著爸爸媽媽和孩子到了一個沿海城市定居下來。好在我是個學霸,很快又拿到了鐵飯碗,新生活安靜又安心。週末喜歡帶著孩子去海邊溜達,他很調皮,經常扯掉我給他訂製的墨鏡,他很外向,跟海邊上的小商販們混得很熟,經常拿著他們送的零食樂顛顛跑來向我炫耀,他有一個名字,叫天使。
忘了說,我們舉家離開家鄉的時候,我把收集到的證據都郵寄到有關部門了,沒打聽那一家人是什麼下場,我已經不關心了,因為作為惡魔,我已經將他們從心中剷除了,從此,我的世界,只有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