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文

又一年的辭舊迎新。一個人在除夕夜的大街上走著，手裡握著手機，期望會有新祝福的聲音響起。城市的夜空亮如白晝，煙花在空中瞬間綻放，瞬間消失。這樣的夜，有像星星一樣的美麗煙花，突然脆弱地想掉眼淚。

已經是11點了，再過一個小時，新的一年就要來臨了。清冷的大街上，鞭炮的連續炸響聲讓我的思維斷斷續續。那是2016年的除夕夜，我和新在外面看煙花，我說想要吃冰糖葫蘆，新竟然跑了好幾趟街為我買回了一串。

新說的話我至今都記得，他說，小小的山楂果從開始成長起就一直在尋找一個水晶般凝結的理由，終於有一天，它找到了冰糖，於是就在透明的冰糖裡溶化，瞬間的消溶結合成水晶樣。就像我們的愛情，我們一直在尋找著彼此，然後成就了一段水晶樣的愛情。煙花瞬間綻放，照亮新的眼睛，那是怎樣的眼神啊，望著它，我的心就一直通向幸福的彼岸。

曾在日記裡記下了與新的點點滴滴，怕自己會忘記，便用文字記錄，時刻溫暖著自己。

2016年3月相識

從那家電腦公司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茫然抬頭，天空有一群大鳥平展著翅膀飛過。突然發現，原來無數次的失敗可以如此沉重地擊倒一個人，不留痕跡，所有在畢業時的豪言壯語無從提起。

手機突然響了，陌生的男中音：你好，是李小姐嗎？我是你剛才應聘的那家電腦公司，麻煩你再回來一趟好嗎？

就在我將要崩潰的時候，新的電話像上帝的福音一樣降臨了。他是上帝派來救我的，我一直深信不疑。

新說，是我被拒絕後仍然展露出的純淨笑臉打動了他，雖然，那時，他能夠感覺到，我已經快要垮掉了。

新是網路部的主任，年輕氣盛，微露鋒芒。而我一直是個努力讓自己獨立的女子，雖然這是我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但憑著我的聰明和能幹，很快贏得了新的尊重和欣賞。

2016年7月在一起

6月份，新和公司老總髮生了分歧。原因是新在和客戶的交談中受到啟發，考察市場後提出可以再開發一項新的電腦服務。而老總卻認為新專案所需要的投資太多，對引進持保守看法。在會議室裡，新的言詞鋒利，老總臉上的表情一時很是尷尬。雖然，我很欣賞新對市場發展前景的敏銳觀察力，卻隱約地覺得新的方法有欠恰當。

那晚，新喝了不少酒，說了很多對老總不滿的話，他提出讓我和他出來單幹。新喝酒後特別興奮，眼睛裡閃動著對美好前景的期盼，他抓住我的手，堅定的眼神看住我：答應我，和我一起創業。他的神情堅定了我對他描繪的美好藍圖的嚮往，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創業的日子艱苦而充滿快樂，我們的愛情也因此更加珍貴。我們一起分憂，一起為籌備資金到處奔波。忙了一天之後的晚上，為了給第二天的工作鼓勁，我們會一起趴在陽臺上，望著天上的星星，無限陶醉地把美好的藍圖無數次重複描繪。

有一次，公司的資金週轉不開了，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出路，新突然一下子對我們的前途失去了信心，沮喪著臉吃不下飯。我對新說，如果我們兩個只剩下一碗粥，你一定要全部吃完。新說，那不是要餓壞你了嗎？我告訴新，我一定要死在你的前面。要讓你先死了，我的心痛會比死亡更讓我難受。

新的眼圈紅了：你總是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我說，我把希望留給我心愛的人，我會覺得幸福。雖然我們從來沒有遭遇過一碗粥，也不會遭遇這樣的處境，但是，我只想告訴你，無論何種處境，我都會給你最大的支援。此後，新振作起來，我們一起度過了難關。新經常對我說，我要你好好地舒服地活著，不要你有一碗粥的惡夢。

2017年12月矛盾

我和新的公司慢慢地發展起來了，我們不僅是生活裡相親相愛的戀人，更是事業上不可缺少的臂膀。可是，我漸漸發覺，成功後的新變了很多。也許，那本來就是他固有的那一面，只是我沒有看到。

新開始武斷地決定公司的一切大小事情，竟然不和我商量。一次，因為新的武斷決定，公司失掉了一位客戶，損失了近五萬元的資金。而在公司的會議上我提出批評意見的時候，新卻寒著臉，拂袖而去。事後，他說，我在全體員工面前批評他，是不給他面子。我不明白，一向聰明的他怎麼會公私不分，我們是情侶，可是在公司裡卻是一起奮鬥的同事。我和新說過，私下裡，我會什麼都聽你的，可是在工作上，還有十幾雙眼睛在看著我們。

新喝了酒回家，指著我滔滔不絕地講：公司裡的員工都在私下裡說，我是靠女朋友的。女朋友比我能幹，沒有女朋友的支援，我們這個公司早就垮了。你那麼獨立，你不再依賴我了……望著酒醉不醒的他痛苦的臉，我頹然倒地。他酒後的話語刺痛了我，我不停地問自己，難道，愛情經得起磨難，卻經不起成功的考驗嗎？

一個寒冷的冬夜，已經12點了，新還沒有回來。我一個人在寒風裡找遍了新常去的幾家酒吧，傷心的淚水在風裡吹乾，凍結成心裡的冰。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回家，卻見他睡倒在沙發上，桌子上有一串異常鮮豔的冰糖葫蘆，只是那透明的冰糖，已化成了水，只剩下孤獨的山楂果，做著寂寞的點綴。原來，愛情就如山楂果和冰糖凝固的瞬間，脫去一層透明水晶的山楂果，真的不如先前那麼美麗了。

那個夜晚，望著熟睡中的新，曾經歷過各種困難和艱辛，從來沒有哭過的我，這一次，卻淚流滿面。我一遍遍地在新的耳邊默唸：我愛你，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

2018年2月分離

我該好好想一想了，想一想，我和新，和我們的愛情。

新說，他要離開我們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公司，他說他想一個人出去做一些事情。

“你要證明什麼？你用放棄一份愛情來證明你的能力？”在我的追問下，新不回答。新的老家在一個有著大海的城市，澀澀的海風吹乾了我傷心的淚水。2018年的情人節，新打算和我一起在海邊過的。可是，留不住他的痛苦，讓我在那個城市裡封閉了自己，我拒絕和新講話。陰溼的海風氣候，讓我發黴。

我承認，我被擊倒了。因為我不相信，我們相濡以沫走過的每一天，我們共同經歷過的那些苦難，竟然因為一句“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就陟然化為烏有？

失去新，竟然是因為我獨立，不再依賴他了。

新走的那一天，我為他收拾好了行李。我找不到可以離開他的理由，我說，如果你在外面想我了，仍然可以回來。我等你。而他離去的決心堅硬如鐵，我留住他的淚水無法在上面停留。

醫院的奶奶無人照料，我只是想著照看完奶奶，還可以送他去機場的。可是，我竟然睡著了，醒來時跑回家，發現屋子裡空了。新，真的就這樣走了。有什麼東西流走了，是愛情。空蕩蕩的房間裡，只留下了一張新告別的紙條。他不知道，從此以後，我多麼痛恨早班的飛機，我多麼痛恨早上沉睡不醒的自己。

而新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飛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不再打電話給我。

2020年除夕夜

電視裡開始數鐘聲了，12點就要到了。我握住手機的手心開始細細密密地出汗。12點的鐘聲響起，我的手機也響了，是新的。長久以來，無數次地設想過接到他突然打來的電話，我會是怎樣的心跳、怎樣的訴說，抑或是無言的沉默。而現在，聽到新的聲音，我的心竟如此地平靜、波瀾不驚。

我們談起彼此扶持著走過的日子，原來，曾經擁有過的愛，我們都把它放在了心底的一隅。我知道，我們仍然是彼此欣賞的人，而我卻註定做不成一個新所希望的溫柔的小女人。

我想，我們可以就這樣，一輩子，不相遇，不再愛，只是遠遠地，讓我們彼此思念著，也欣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