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年，就無可救藥地掉進了回憶裡。過往的都是美好的嗎？也許，這只是一種錯覺，一種漸行漸遠的思念。得不到的總是美好的，曾經擁有的，也總讓人心懷戀戀。若干年以後，大概也會羨慕現在的這個年，誰又能說得準呢？不知別人是怎樣的，自己每逢過年，總會想起小時候。記憶裡的味道越濃，反覺得現在的年味越來越淡。

“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年從一碗甜甜的臘八粥開始。從小喜歡吃甜食，臘八粥於我來說就是甜米飯。曾經最喜歡外婆做的那碗甜米飯。後來外婆不在了，母親的臘八粥，逐漸趕上了外婆的。臘八之前，母親會買來江米（糯米），準備好蜜棗、核桃、紅薯、山藥、葡萄乾等等。臘八一大早，當我在夢裡聞到香甜的味道，就知道，年來了。年，從香甜開始。

眨眼到了二十三，這一天是北方小年，要祭灶。為了讓老灶爺到玉皇大帝那裡多說說好話，晚飯前母親會做好甜甜的火燒。當我經不起誘惑，伸手要拿剛出爐的熱火燒時，母親總會立刻制止。她說，灶爺上天帶十八個兵，一人一個火燒，十八乾糧是有數的。我便只好再等等。等著上過香，等著放過鞭炮。等著磕頭祈禱，一年更比一年好。年，沾染了香火味道。

忙忙碌碌，洗洗涮涮，新衣新鞋，割肉買菜。農家院子裡，支起大大的灶臺。找來積攢了一年的乾柴，點火，燒鍋。火中的柴，憋了一年，給點火星，便火氣沖天。嘴裡還時不時噼裡啪啦的，放炮一樣，生怕別人想不起它來。鍋裡的水被火焰撩逗得直打滾，熱氣騰騰地跑上了天。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現在就能聞到濃濃的饅頭味。不信你也可以試一試的，絕對不會騙人。只是糾結於文字的匱乏，用香噴噴，並不能完美地詮釋這種美味。砰砰砰，拍拍鍋蓋，和鍋裡面的打個招呼。掀開，白茫茫一團團，撲面而來。大饃、棗花、尖嘴剪刀尾的燕子，還有嘴裡銜著硬幣的小刺蝟。蒸炸滷燉，酸甜苦辣，各種滋味在鍋中翻滾。年味，越來越熱鬧。

終於等到你，年！我右手拿著粗大的炮仗，拇指指尖按壓著引線，小心翼翼地點燃，然後，迅速拋向頭頂的藍天。砰的一聲巨響，炸裂，火紅的炮衣散落下來，恍如仙女散花。爆竹聲越來越密集，天上的地面的，連續的單個的。燃燒後，個個都響亮精彩。這是催人奮進的鼓點。粘窗花、貼對聯，福字最好倒過來。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吆喝著，一起去祖墳祭拜。

門口紅燈籠亮起，屋內燈火通明。焚香，上貢品，鞭炮聲不停。用最最真誠的心，迎接故人回家來。耳膜已被震破了，也被漫天的光閃瞎了眼。忽然，啾啾啾的聲響，把一個個冒著火的精靈，送上了天。它們像蝌蚪一樣搖著尾巴，衝到最高點。轟的一聲爆炸，星星點點，拖著長長的色彩，向四周擴散開來。紅的、黃的、紫的、綠的，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直到把天都遮了起來。

此刻，只剩下興奮。魂，早已伴著煙花，飛得很高很高。午夜的鐘聲響起，點燃院子裡的旺火，看火苗在黑夜裡舞蹈。這，是什麼味道？

牛來了，十二年一個輪迴。我想，我會在下一次牛年，回憶此時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