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淅淅瀝瀝,把一個略顯平淡的年,似乎又澆熄了一些熱度。可黎明時分開始,遠遠近近、此起彼伏的鞭炮聲,提醒賴在被窩的溫暖的人們:過大年了!
孩子們更是興奮地踢開被子,大聲叫喊著,“終於等到過大年了!終於可以穿上新衣服啦!”
孩子們的快樂,是最讓我羨慕的。成年以後的快樂,已經很少了,更多的是感恩和珍惜。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這首詩,永遠都是除夕最好的寫照。
一大早起來,洗漱完,吃完早餐,洗好衣服,就開始給兩個姑娘打扮上了。
小姑娘還是喜歡穿她喜歡的艾莎毛衣和小粉熊外套,頭上也特意讓我為她配上了粉色的頭飾。
大姑娘穿上了自己挑選的新式漢服和繡花的小紅靴,頭頂上也安排媽媽一邊扎一個丸子頭,再配上她自己搭配的頭飾。
妹妹也買了一套,但是她說要等除夕夜,洗了澡再穿。
儀式感之外,是滿滿地古風氣息,真真是兩個中國娃娃了。穿戴好,就開始掛燈籠、貼春聯。高處只能大人動手,低處的兩樹茶花,便成了她們最好的裝扮物件。
這兩樹茶花早已含苞待放,只須等開年一放晴,氣溫一回暖,必見花兒朵朵開。
兩個小姑娘,又手持著音樂燈籠,蹦來蹦去,邊唱邊跳,倒是讓拿著手機刷抖音的大人,多了一些生趣和快樂,也讓我想起了自己做女兒的小時候。
“爸爸,我想回來過年,您呀,還是有兒子在身邊好……”
“嫁出去了,身不由己哩。”
“是啊,看著您噶和軍伢幾一起烤火。我特別想回去,跟您一起守歲,還想做女兒的時候……”
“能回來當然好了,但是你現在成家了,不要分開過年哩。”
“好咯……”
昨日跟父親和弟弟影片,我還是隔著螢幕,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過年了,還是最懷念做女兒時的日子。不知道為什麼,尤其懷念小時候。本以為只有我自己會這樣,最近和幾位朋友,不管是線下閒坐,還是線上閒聊,都說是這樣。
人至中年,突然感覺時間太快了,還不知道該如何適應,所有的事情,都推著你不得不快步往前走,無法把速度放慢下來。只希望時光能慢一點,所以,發自內心地,也就不那麼期待過年了。
做女兒時,過年總是我們最期待,最盼望的。
那時候,只有過年才有很多好吃的;那時候,壓歲錢只有5元,10元,卻寶貝一樣地攢起來;那時候,一家人圍在火爐旁守歲,一定要等到十二點放完迎新炮,才在轟轟隆隆漸行漸遠中睡去。
家人群裡,弟媳婦又分享了一堆美食,全是我做女兒時最喜歡吃的。
第一個,是湘鄉蛋卷。父親一般在年二十九晚上就開始烙蛋皮、做蛋卷。以前買不起那麼多肉,就用油渣子摻在裡面,我們卻吃得很香。現在放了純瘦肉,蛋卷也更香了,倍加感覺珍貴了。
“讓文兄把手藝學到手呀……”我在群裡跟弟妹開玩笑。是啊,潛臺詞大家都知道,但就是希望時光慢些,再慢些,讓我們一年又一年,都能吃到這麼香噴噴的過年甜點。
第二個是,是豬膀子肉。這是過年的一道大菜,也是一道硬菜。熱情騰騰地從灶上的蒸鍋中端出來,放到桌子上,看似肥得流油,卻肥而不膩。食材用的是豬腿上最嫩、皮最肥的那部分,用水焯了以後,用醬油滷上,撒上蔥薑蒜鹽入味,我會連皮帶肉一起大快朵頤。
還有一個不是美食,卻是美好,那就是守歲。
擺上一盤瓜子花生、糖果餅乾,泡上幾杯茶,便開始在火塘邊,總結舊年的收穫,說說新年的規劃。那時候今年不知道明年的光景,口袋裡沒有錢,債主總是剛請走。過了年,學費錢還沒有著落,但是年依然過得充滿希望。
十一年了,沒再回孃家過年了。想著想著,眼淚不禁落下來。今天能寫下這篇文章,也是療愈的又一個階段了。
研究生快畢業時,我還想申請學校讀博,可父親跟我說,再讀下去,真嫁不出去了。後媽的兒子來家裡過年,他居然跟我搶遙控器,年輕氣盛的我,去找奶奶傾訴。奶奶卻告訴我,他要來這兒立家,讓我保住弟弟的根基。我跟父親吵了一架,也被他狠狠罵了一頓,一氣之下,在母親墳頭大哭一頓以後,恨恨從家裡出走,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年了。
也許是媽媽不在了,心裡滿是荒涼;也許是目之所及,皆是厭棄。我迫切地想要離開原生家庭,我暗下決心,要找到一個合適的人,把自己嫁出去,永遠離開這個家。
然後我真的就遇見了我的愛情,然後閃電一般,不知是篤定還是糊塗,就訂婚了,然後就結婚了。婆家人很好,讓我似乎感受到了在原生家庭前所未有般的暖,似乎把我對原生家庭的那些怕與恨都治癒了,剩下的,唯有傳統意義上的孝順和純愛。
從出走的那一年開始,我便不再回家過年。
不曾想,那些本以為治癒了的,重又翻湧上來,其實它們一直在那兒,只是未曾被喚醒。自己也已成為了兩個女孩的母親,“養女方知父母恩”,雖然完全摒棄了他們當年打罵我們的教育方式,但是骨子裡承受過的很多依然記憶在那裡,但唯有理解,然後和解。
父母親,那時候實在太難了。在那樣的環境和條件下,他們怎麼可能像我們現在給孩子這樣的寬容和耐心,唯有打罵才是最好最快最能讓我們迅速聽話的方式。他們倆也總是吵,甚至動手打架,可能只有過年的那幾天,家裡才能消停一會兒。
讀高中時,母親走了,真的消停了,也留下了永恆的思念。
“一雙兒女,你放心,我會帶好他們的”。父親滿帶著對母親的歉疚,兌現了他的承諾。
做女兒時的年,也成了我心中最溫暖、最和諧的記憶。歲月的歷練、養育的淬鍊後,更多是感恩,是懷念。
無盡思念,卻又些許無奈。總之,還是寬慰自己,眼前便已經是最好的了。至少,家人平安,身體健康!
(無戒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