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特寫
八十年代初,過年印象最深的是,那一聲聲“噼裡啪啦”的鞭炮響,彷彿要一氣把多年沒有放過的鞭炮,統統補回來。
我家卻有些不合拍,都是因為父親性格。年輕時那個打籃球的後衛,標準體育積極分子,早被瑣碎生活改變。有些人經歷許多以後,都有一些性格改變。所以父親內向低調,逐步就是喜歡清靜不貪喧譁。我家除了兄弟姊妹偶爾玩幾個耍炮,也與父親一樣,喜歡靜靜的一家人過年。
那時,簡陽縣城很時興三十中午團年飯前,放一餅鞭炮助興。
臘月三十這天,父親把過年菜剛剛炒好,就喊我,走,到樓下去,把這餅火炮放了。我愣了,問,爸爸,你好久買的?你咋個想起放了?父親沒有問答我的一連串好奇,不知從哪裡變戲法,從裡屋拿出一餅鞭炮來。
我說爸爸你把火柴帶到,我今天忘了。
爸爸說揣倒圍腰頭的,你有煙就好了。我笑一笑,燒煙的我,煙,自然是有的。
下樓來,我點燃煙,爸爸卻沒有動手的意思,眼睛看著我,似有話要說。我吸一口煙,望著父親。爸爸說,文憲,我想抽一支哩。我笑了,你都堅持半年了,不要前功盡棄哦。爸爸說,給我一支嘛,今天硬就想吃口煙呢?
父親近似頑童般的面部表情,把我一下拉回少年時代,想起了我和爸爸買過年雞,在鄉壩頭竹林壩壩歇氣,爸爸那幅結結實實吃煙的愜意模樣。
第一口煙,把爸爸嗆了一口。他輕輕地說,不要給你媽媽說哈。我說“社”(曉得)。我說爸爸開始放哦,大家在樓上等到開飯噠。爸爸說,放嘛,你擺好,我來點。我說過年過節的,還是我點看把你爆倒。爸爸說,那麼長的引線,我跑的贏。我說何必嘛。
爸爸說幾十年沒有放了,我就想放一盤。昨天晚上就想,今天一大早起來,就悄悄跑去買吶。我說媽媽不曉得?
父親笑了。
父親把圍腰撈起,卡在腰桿背後,用他那雙還沒來得及洗的掌勺的油唧唧的手,摘了口上含倒的半節煙,彈一彈菸灰,蹲下去,瘦筋筋的手,準確的伸向引線,然後蹭起,快步向我跑來。
爸爸這個姿勢,一直存我每一個細胞,永久收藏。
岳父長鏡頭
一九八一年正月初一,我從簡城回三岔壩走人戶。第一次作為別個的兒子,第一次在結婚後去岳父家過年。
進小院子,眼睛倏然一亮,正門上兩隻燈籠,紅紅的,小巧可愛。知道是岳父的手工活作品,嘴上直接誇爸爸,說你還有啥子手藝我不曉?誇誇其談,但是挺受聽。
晚上,三岔鎮也有煙花到處綻放。煙花很近,很近,感覺只要伸手就可以碰得到,這些煙花就是相隔幾米處的鄰居放的,煙花就像在自己的頭頂上爆炸開花,自己已經成為這個煙花場境的一個組成部分。煙花的每一聲響,都能在自己的心臟裡聽到回聲。煙花源源不斷地升起,基本上是在同一個地方炸開。
我站在天井,可以看到一陣陣的煙霧與灰燼由遠及近,濃度不斷提高,還夾雜著一股十分刺鼻的硫磺味。也許,就是這硫磺味,讓我不想再湊鬧熱了。我重新回到那牌桌邊當起看官。
岳父喊小姨妹,你來幫我打兩盤,我去給陸文憲兩個轉轉。舅子姨妹們都站起來,說不打了,都去撒。岳父說,打你們的。陸哥打不來,我跟他一起轉轉。
那時候的鞭炮,有摔炮、大地紅、竄天猴、還有一種叫二踢腳,威力很大。總有惡作劇的小男孩,拿鞭炮往別的孩子身上扔,捂著耳朵看著鞭炮響,圍著鞭炮歡蹦亂跳。對這些玩意我也有點害怕,就喊老丈人回家了。
我看見街上滿是紅紅的炮仗紙,一眼看去,就像是在地上鋪上了一塊紅地毯一樣,散發著喜慶的過年氣氛。
第二天早上,我懶洋洋地站在門口,看到幾個3-5歲的穿著新衣服的小朋友一邊交頭接耳,一邊在紅色的炮仗紙堆中尋找未響過的鞭炮之時,彷彿看到了小時候過年放鞭炮的一幅年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