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車之約

每當乘坐動車，峰就會想起我，都會找我聊幾句，可是自從坐了動車，時間越發短起來，聊不上兩句話就該下車了。

中年之後彼此重新相遇或者說找到，就彷彿找回了自己的青春歲月，找回了一個脫離現實生活的自己，在動車上彼此聊天，雖然只是幾句話，雖然動車一停，就又到分別的時刻，但卻樂此不疲，好像動車上是另一個自我，另一個世界，自從有了動車之約，乘車都成了一種享受和放鬆。

峰算是我的初戀情人，我記得很清楚我們結束的那一刻，在月明星稀的操場，非常清爽、涼快，能看得清楚彼此的臉，但又掩映在黑暗中，應該是比較好的求愛的環境。我對峰不是特別滿意，因為他太瘦、個子太小；他還曾經把我留給他的大蘋果吃了兩口就扔掉了，我一直耿耿於懷。但不惑之年的我想想，卻可以理解，可能蘋果的確太大，而且可能味道也不太好吧，峰扔掉蘋果說明他真實、不做作，而青春的我卻不那樣認為，覺得他不夠愛我。

峰長得白淨，有幾分幽默感，愛說愛笑，蠻開朗的，心也比較細膩，對我很好，經常泡在一起，日久免不了生情，我是非常慢熱的一個人，對他動情，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夜晚，我仍然懵懂無知，峰卻是規劃好了一切，梳洗乾淨，收拾停當，約我來到了操場。我們坐在操場，沒幾句話就聊到我們關係的問題上，我問：“你想如何確定我們的關係？”

“戀愛關係。”

“那以後呢？以後我們會結婚嗎？”這個問題我很關心，我覺得任何戀愛都會以婚姻為目的的，所以我直接問出來了。

但是峰的想法可能更切合實際，不像我如此簡單，峰沒有直接回答，他狡猾地說：“那你先讓我吻你，我再告訴你。”

因為一個吻，可能讓我沉醉，讓我暈頭轉向，讓我找不著北嗎？的確我是個性情中人，同時我也是個極其理智的人，我答應了他，為了我要的答案。於是峰不無緊張地湊上來吻我，我沒有動，就這麼直著身子，峰也沒有抱我就開始吻我，可能我們都有點緊張，而我的冷靜更加震懾了峰，他不敢亂來。總之，我們之間只是一個吻，他的嘴對著我的嘴，輕輕地，然後峰用了些力，就接觸到我的牙齒，我感覺到牙齒相互撞擊的聲音；峰是張了嘴的，想要進一步入侵，而我是閉了嘴的，始終沒有開啟，就這樣他沒能進一步深入。

這個吻就這樣索然無味地結束了，沒有激起我的情慾，反而峰的情慾也被澆滅了。我想峰一定覺得我沒有喜歡過他，但事實究竟是怎樣呢？我真的沒有喜歡過他嗎？我承認峰是有不足的，但其實他是蠻溫暖和真實的一個人，我是完全有可能與他成為戀人的，但就毀在這一個吻上。他要吻了我再回答我最關心的問題，而我不知道他如何想的時候，我是不可能完全沉浸於熱戀的，也不可能沉浸於這個吻。但就是我對這個吻的冷靜，卻可能使他以為我不喜歡他。

“好了，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結婚還早，走一步看一步吧。”峰沒有了一開始的興奮，他很老實，也可能是由於那個吻沒能得到他預期的效果，他有些灰頭土臉，他開始隨便回答。

其實再正常不過，但當時的我就是不滿足，我想要的回答是：“好的，我將來一定與你結婚。”

“那你是談著玩玩了。”我有些生氣。

因為那一個吻，因為這語言理解的偏差，峰顯然也有些情緒了，“也不能那麼說，總是需要進一步瞭解的……”

峰應該已經預感到了結果，所以熱情驟減，胡亂應付。

而其實他是對的，我是錯的，我太執著了。之後我們再沒說什麼，靜靜地坐著。

我很失望，對他的回答很失望；他也失望，因為第一次求愛的失敗；我們都很失望，而其實我們是缺少更進一步的交流，而這更進一步交流是那麼困難，因為太年輕，因為太年輕……我們就這樣錯過了彼此，錯過了半生。

在不惑之年再相逢，彼此都感覺很親切，不提過往，只是珍視和讀懂對方，我祝他幸福，祝他美滿，讓他好好疼愛自己的妻兒，他說他懂，他很知足惜福，他愛他的家。

我們交流的時候並不多，只是他乘坐動車的時候，彷彿才有時間、有心情、有空閒來與我交流。在動車上，峰真正屬於自己，屬於青春，屬於回不去的過去，是與現實生活中不完全一樣的自己，可能是大學那個青澀的自己，可能是靈魂深處想要的真實的自己……

就這樣，我們的動車之約，映照著彼此美好的青春歲月，雖已中年，卻似是少年，無所顧忌，無所避諱，天真爛漫，無拘無束……只是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