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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凌峰算得上青梅竹馬。

家裡隔著一條巷子,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同學,大學又在同一個城市,我倆結婚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畢竟整一個青春期,除了彼此,我們眼裡就沒有過別的異性。

那時我還特別“凡爾賽”,經常跟舍友嚷嚷:“真羨慕你們的愛情那麼跌宕,我呢,只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其實心裡美得很,兩小無猜,多麼珍貴的緣分啊!

凌峰對我很好,什麼買早餐、一起上下學、幫忙輔導作業,你們在偶像劇裡看過的橋段,我的生活中都上演過。我們幾乎從不爭吵,偶有拌嘴,也很快和好。

所以人人都以為我們會白頭偕老,我自己也是這麼以為的,只是沒想到婚姻裡的柴米油鹽這麼磨人,能把所有濃情蜜意耗盡,讓一對愛侶生生變成怨偶。

2008年,我和凌峰領證結婚。

雙方父母共同出資,幫我們買了套房子,這個小家就算建立起來了。剛結婚那會,日子還像以前那樣,白天各自上班,晚上共同看劇,週末一起看電影、逛街,不亦樂乎。

一切矛盾是從孩子出生開始的。

2010年,我家老大出生。糟糕得很,是個早產兒。

一出生才四斤多點兒,住了整整一個月保溫箱,回來又體弱多病,三不五時就感冒咳嗽。

第一次當媽的我緊張壞了,尤其是孩子生病的夜晚,整宿整宿不敢閉眼。

有一回,小孩半夜發燒,其實也不算嚴重,在家物理降溫就可以了,我卻堅持要送醫院,大半夜把全家都喊起來,大陣仗地趕往醫院。

兒科門診永遠擠滿了人,即便是凌晨三點。好不容易排到我們,醫生卻只看了一眼,就叫我抱回去觀察。

我繃緊的神經一瞬就崩潰了,逼到醫生跟前喊道:“怎麼不多看看,針也不打,藥也不開,出什麼事你負責嗎?”

別說凌峰了,就連婆婆都驚呆了,上前拉住我道:“圓圓,別這樣,會嚇壞寶寶的……”

我知道,在他們眼裡,我像極了神經病吧!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沒說話,直到把寶寶哄睡了,凌峰才長長地嘆了口氣,半是哀怨半是感慨地道:“哎,五點鐘了,我一會還要上班呢……”

他隨即打起了呼嚕,我卻一夜無眠。

現在網路很發達,都知道這種情況很可能是產後焦慮,當時卻對此一無所知。

我只覺得好累好崩潰,寶寶像是我一個人的命,他們都不在意。我對生活失望透了,興許是為了賭氣吧,我就提出分房睡:“你要上班,以後夜裡就不吵你了!”

凌峰剛開始不願意,後來敵不過我的堅持,半推半就答應了。

誰能想到,當時看似平平無奇的舉動,竟是我們感情走向滑坡的開始呢。

因為分房,也因為身體激素的改變,大寶出生的前兩年,我們極少同房。

有時凌峰想要,我也以帶娃為由拒絕了。沒有夫妻生活,我們的共同話題就只剩孩子了。

偏偏在育兒上,我倆的標準完全不同。

跟這世上的絕大多數爸爸一樣,他對養孩子的態度就是“活著就行”。

我叫閨蜜從海外代購奶粉,他不以為然:“在哪兒買不都一樣嗎,國外的特別香?”

我帶孩子出門,回來乾乾淨淨的,他帶孩子出門,鼻涕糊了一臉都不擦,衣服上全是泥巴。

孩子會爬以後經常賴地上,我總擔心他著涼,凌峰卻說:“這不鋪了地毯嗎,怕啥?”

他的話總能一秒點起我怒火,這是我用命換來的孩子,出生後又吃了那麼些苦,怎麼能隨便呢?這也隨便,那也隨便,回頭生病了還不是要我來照顧?

為此,我們鬧了無數次彆扭。

都說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我們並不同床,自然就少了和解的機會,所有的怨恨和不滿,就只能慢慢積攢,越積越深。

那會經常聽人說,孩子出生前幾年,夫妻倆都是雞飛狗跳的,等孩子上學又風平浪靜,和好如初了。我和凌峰都在等待孩子長大,只是沒想到,好不容易撐到孩子上幼兒園,新的狀況又出現了!

2014年,我爸查出肝腹水,需要住院治療。

好巧不巧,同一時間,婆婆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大腦挫傷、嚴重骨折。

我和凌峰都是獨生子,面對這種情況,不用多言語大家也能想象,那日子簡直不像是人過的。

我們白天上班,晚上去醫院照看,孩子也沒處託管,只能跟著我們跑來跑去,身體和精神雙重摺磨,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人在窘境中,就忍不住相互埋怨。

我怪他總是一拖再拖,早就說好要帶老人去體檢,卻屢屢推說不空,這才導致我爸身體出了大問題。他則認為我每週跑醫院根本沒必要,反正他也要去醫院看他媽,順便照看我爸就行了,我搞得這麼累,純屬自討苦吃。

我一聽這話就來氣,什麼叫自討苦吃?

難道他媽是親媽,我爸就不是親爸了嗎?我爸就不需要女兒去探視嗎?

凌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逼問道:“那你什麼意思?”

人在爭吵間,總會把彼此的好處忘得一乾二淨。

只要怒火一上頭,我就忘掉他是怎樣幫我爸翻身,為我爸清理小便,抱著孩子哄睡自己累癱在沙發上……

他呢,自然也忘掉了在他媽媽無法動彈的日子裡,我是怎樣幫老人擦身清洗、端屎端尿,更忘掉了我每天要六點起床,穿越兩個街區,送孩子上幼兒園。

老人的病足足折騰了半年,半年間,把我們的忍耐和包容都消磨掉了。

我們幾乎到了見面就吵的地步,相互指責,相互埋怨,相互詛咒。

記得有一個下午,我接完孩子放學,公司緊急來了電話,說要回去準備一個重要材料。我火急火燎給凌峰打電話,讓他照料下孩子,卻發現他也在加班,一時半會根本回不來。

我放下電話的瞬間就哭了。

孩子坐在後座嚇呆了,委屈巴巴地問我:“媽媽,你怎麼了?”

一個句子猛地湧出喉嚨,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如果爸爸媽媽離婚,你要跟誰?”

話一脫口,我就意識到了錯誤,趕緊抹掉眼淚衝孩子笑道:“一會兒媽媽要加班,你跟著一塊兒去,但是不準吵、不準哭可以嗎?”

這件事給我特別大觸動,那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離婚”這兩個字離自己那麼近,它就藏在我的腦海裡,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從什麼時候起藏進去的。

那天晚上,當凌峰習慣性地轉身回自己房間睡覺,我叫住了他:“要不,以後別分房了吧。”

凌峰顯然愣住了,他驚訝地看了我一眼,隨即點了點頭:“好。”

或許,我們都懷著同樣的心思。

大概在某一個疲憊的下午,他的腦海裡,也曾湧現過那兩個字吧。

又或許,他也默默地為一段婚姻的病變而難過,想過挽救它的方法吧。

的確,有過那麼一小段時間,這種刻意的挽救發揮了效應。

那是14年底,兩位老人順利出院,我們兩家約在一塊兒過了一個春節,熱熱鬧鬧,和和氣氣。人逢喜事精神爽,此前的齟齬和矛盾,就此翻過不提。

還別說,人還真講究點兒運。

此後的幾年間,我們家簡直吉星高照,做什麼都特別順,炒股撞上牛市,賺了十幾萬,凌峰換了間公司,工資漲了好幾千,孩子的抵抗力也漸漸上來了,終於不用隔三差五跑醫院……

事事順心的日子,又讓愛情煥發了活力,我們摒棄前嫌,又想起彼此的好來,於是,2017年,我們迎來了老二的降生。

我們太自信了,自信到以為有了足夠的“前車之鑑”,就能經營好家庭。

然則,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前車之鑑”,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老二的降生,沒能使這個家的血脈親情更為牢固,反倒成為了我們離婚的加速器。

因為婆婆摔倒留下了後遺症,媽媽又要照顧爸爸,老二隻能由我親自帶。

我們試圖請過保姆,但換了好幾個,一直都不滿意,再加上,那幾年社會上頻出保姆毒殺僱主、虐待孩子事件,我和凌峰都不太放心,再三商量之下,決定由我辭職。

這一回我們倒是沒再分房,只是新的問題來了。

老二是個典型的高需求寶寶,兩歲以前就沒睡過整覺,一晚至少要醒四次,而且睡眠特別輕,通常哄了大半天才哄睡,一放下床他又醒來哇哇大哭。

那時凌峰正處於事業上升期,本就經常加班睡眠稀缺,被孩子一吵更是精神渙散,整天魂不守舍、火氣老大,時常為了一點小事高聲訓斥。

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凌峰的事業越來越順利了。

人生得意之時,自我就會不斷膨脹。

他變得越來越專斷,比如他爸媽要過來小住,他不再徵求我的意見,而是直接下達通知:“我爸媽明早過來,你多買點菜。”

又比如老大學校要交手工作業,他連想都不想就命令我:“你抽空弄一下吧,我上班不空。”

這種溝通方式令我難以接受。

我總感覺,自己在家越來越像個保姆,一個生活在他強大自我下卑微保姆。

我們又開始為爭奪話語權爭吵。比慘,比累,比誰對家的貢獻大。

但如你所料,這種爭奪不會有任何勝利方,只會讓彼此越鬥越傷,讓家的創傷面越來越大。

直到18年,我們又分房了,這一次,僅僅是因為,我們已經無法躺在同一張床上了。

我們再也無法從彼此的心跳和體溫中,感受到一絲半毫的溫情。

唯有傷害,唯有失望,唯有冷漠。

我們甚至在爭吵中,喊出了“世界上每天這麼多人去死,為什麼死的不是你”這種話。

18年底,我第一次提出了離婚。

他既沒同意,也沒挽留,只是留下冷冰冰的一句“你考慮清楚吧”,隨即便搬出了家門,在公司對面租了個酒店住下來。

雙方老人來勸過和,但都無濟於事。

我們都心知肚明,婚姻已經到了“病入骨髓”的地步。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

不,如果故事僅僅到這兒,不過就是眾多不幸婚姻中乏善可陳的一段。

而這個故事的最高光,在於接下來的一段小風波——我們分居近半年後,在一次體檢中,醫生突然告知我疑似患有乳腺癌!

從醫院出來時,我整個人都是蒙的,腦子裡第一個想到的,既不是父母,也不是孩子,竟是凌峰。

三十年相識,十年婚姻,我們有共同的財產,共同的孩子,睡過同一張床,在同一張餐桌上吃飯,就連面部肌肉都因為相同的悲喜,而擁有了相似的走向,也就是傳說中的夫妻臉。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肉連著肉,心連著血。

我給他打電話,偽裝堅強地,交代他過來照看孩子。

而令我意外的是,他竟意外地關切,打斷我的話道:“你別亂跑,我現在就來找你。”

急切的語氣瞬間令我淚流滿面。這是好多好多年,都未曾有過的緊張。

短短几分鐘,他就從公司趕了過來,焦灼地,慌亂地,在人群中找到我,我看到他雙眼噙著淚,在大庭廣眾之下,毫不猶豫地抱緊了我。

“我來了,別怕,圓圓,別怕……”

圓圓,別怕……

好多好多年,沒聽他說過這麼溫柔的字句。

上一次聽他說起,還是大寶早產時,我被推進產房裡,他一路跟著病床跑:“圓圓,別怕……”

再再上一次,是我跟同學搭黑車回校,被司機丟在荒郊野外,他攔了輛計程車來找我:“圓圓,被怕……”

再再再上一次,大概還是十二、三歲時,我被鄰居家的惡犬追趕,他攔在我跟前:“圓圓,別怕……”

整整三十年。人生摯愛,不過如此。

凌峰說,沒關係,賣房子,賣車子,去上海,去北京,傾家蕩產都給我治,一定能想到方法。

那天,他載我回家,竟連開車都捨不得放開我的手。他不住地望向我,我也不住地望向他,我們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愛情最堅貞的樣子。

當天晚上,他沒有回酒店,我們又一起躺到那張共同的床上,他用力抱著我,像要把我揉進骨頭裡,半夜,我聽到他抽泣的聲音。

我們是可以手牽手去面對死亡的人。

然而很遺憾,可以共死的人,未必能同生。

我們去省會大城市做了一次複檢,報告出來了,萬幸是良性的乳腺纖維瘤,手術切除即可。

手術是凌峰陪我去做的。看病拿藥,打飯送菜,悉心照料,無一不周全。他甚至放下了工作,請了整整兩個月的長假來陪護。

同病房的人都羨慕我,擁有這麼耐心、細心的老公,這輩子當真值了。

是啊,能跟凌峰這麼愛過一場,這輩子,的確值了啊!

然而,還是離婚了。

愛情不怕轟烈,只怕平淡。疾風勁雨使兩顆心緊緊相連,油鹽醬醋卻讓人相看兩厭。

2019年秋天,我們終於結束了這半生的糾纏,平靜地協議離婚了。

還是我提出的。

在我們又一次,為孩子究竟要不要上補習班而唇槍舌戰、針鋒相對後,我疲倦地提出了離婚。

這一次,凌峰答應了。

連共同經歷過生死都改變不了的東西,就不該期待再有所改變。

就,離婚吧,放過彼此吧。

從民政局出來,我和凌峰坐在路邊的墩子上,兩人都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我們連在皮裡,埋進肉裡,刻在骨裡的東西,如今,要生生剝離了。

凌峰說:“我從前常聽人說一句話,‘我依然愛你,只是不喜歡你了’,當時不明白什麼意思,現在終於懂了,我們可以做親人,但終究做不成愛人了。”

我依然愛你,只是不喜歡你了。

我們可以做親人,但終究做不成愛人了。

我想,此時此刻,倘若有一輛車迎面碾來,凌峰一定願意攔在我面前,替我去死。

又或者,我真的查出了癌症,他一定願意賣房賣車,傾家蕩產來救我。

然而真遺憾啊,“我依然愛你,只是不喜歡你了”,這句話也可以解釋成:我可以為你而死,卻不願跟你一塊生活了。

我們都願意為彼此去死,可是生活,太痛了,痛到難以為繼,在同一個屋簷下,一秒都嫌多。

以上,就是我的故事了。

其實直到如今,凌峰依舊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男人。

他是我的朋友,我的精神支柱,更是我孩子的父親。只是我們都已不再奢望去彌補、去挽留。

世間好物不牢靠,琉璃易碎彩雲散。這是我老早老早就知道的道理。

只是花了很多很多年才明白,琉璃,碎了就是碎了,彩雲,散了就是散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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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評論
  • 女子結婚三年被打四次,丈夫一次比一次狠,這次更是骨裂三根
  • 我依舊能感受到當年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