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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日子熬成醇香久遠的芝麻糊

日子不會總是一帆風順,比如今年,誰會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打破了我們的日常生活。但是日子總得過,即使熬日子也得熬。可有人就把日子熬成了醇香久遠的芝麻糊,有的人卻熬成了一碗苦藥湯。

以前住平房的時候,鄰居之間走動的好,有一家鄰居和我們年齡相當,孩子也差不多大小,相處得格外親密。女主人姓葉,沒有工作,在家帶孩子,她丈夫小張身板結實,在工地做鋼筋工,很辛苦。後來小張做了個小包工頭,在離家遠的地方包下工程,經常一連幾個月不回家。再後來掙了點錢,買了一處二手樓房,一家子算是穩定下來。

今年元旦過後,小張辛苦幹了半年,帶著十多萬回家。年前我們一起吃飯,他說,在外地又包了點活,等過了年就去。說這話時,他媳婦小葉露出幸福的微笑,他們那時候正準備要二胎,小葉已經懷孕。

沒想到因為疫情影響,外地的工程一拖再拖。小張心裡著急,小葉七月份預產期,這要是拖到那時候,就撞車了。小葉家在外地,小張從小生在離異家庭,後媽對他不好,指望不上,媳婦生孩子也得靠他。好在五月份工程開了工,小張急匆匆就走了。

我們立刻懵了,半天反應不過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媳婦給小葉撥去電話,小葉說,來我家吧,好久沒見了。

去她家路過以前住過的平房區,我們特意進去看了看,那裡正在拆遷,一片廢墟,站在這廢墟上,我彷彿看到當年兩家孩子跑過小巷,牽手玩耍的情景。這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昨天還壯實的像頭牛的小夥子眨眼間與我們陰陽相隔,實在難以讓人接受。

小葉比我們小好幾歲,大概四十出頭吧,但是開門的一剎那,我恍然有種錯覺,這還是那個收拾的清清爽爽的小葉嗎?也就是多半年不見,她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我就是在熬日子,要不是有倆孩子,活著的心勁都沒了。她輕輕拍打著熟睡的二寶,滿臉愁苦地說,人沒了,我沒工作沒收入,賠償的八十多萬被他後媽要走三分之一,我沒有精力和她打官司,給了錢清淨。

我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聽她絮絮叨叨講述小張出事的經過,講那些日子怎樣挺過來的。

媳婦拉著她的手勸慰,我的思緒卻飛到遙遠的地方。我不知道怎麼會突然想起他,想起他可愛的笑臉,他說他要去陪爸爸了,人們流著淚祝福:願天堂沒有病痛!

即使看過一千次生離死別,第一千零一次依然無法面對!我不是醫生,我想我也做不了醫生,我不知道該怎麼看一個鮮活的生命慢慢流逝。但是他,只有十八歲的一個少年,就是那麼坦然離去。那是五年前,他和我父親一個病房。他從來都是微笑著,愛打遊戲,學習中等,喜歡唱歌踢足球。即使離去的前一天,他還笑著對他媽媽說,我要是再小一點就好了,可以去做天使,我想體驗一下長著翅膀飛起來的感覺。

他的媽媽是位堅強的母親,我從沒見她流過眼淚。即使那天兒子被推進急救病房,她跟在後面,孤單的背影依舊執著堅定。

……

門開了,小葉的大兒子放學回來,他已經長到快一米八,臉上有著小張的影子。一臉悲慼的小葉突然抬起頭,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笑著讓他兒子過來和我們打招呼。原來,都是一樣的,身為母親,可以在所有人面前表現軟弱,表達悲傷,唯獨在自己孩子面前,永遠那麼堅強。

其實,少年的故事並沒有結束,我想說的也不僅僅是為母則剛。有了孩子的支撐,必須堅持,就像小葉說的,她在熬,但是生活的苦無處不在,讓她無法藏匿,終究在苦澀中沉陷。她不敢獨自面對,或許時間可以稀釋這碗苦澀的中藥湯,卻不能改變它的本質。

小鎮就那麼大點,少年的母親,和我姐是同學。去年十月份在我外甥婚禮上,我曾再次見到過她。連續兩年先後失去丈夫和兒子的她,看上去有些蒼老,但是並不憔悴。她是呼吸內科的醫生,那時候她是剛退休又返聘回醫院上班的,別人勸她休息休息吧,她說她不能閒著,閒下來就會胡思亂想,工作可以讓她充實。

今年三月份,她所在醫院成為收治新冠肺炎病人的定點醫院。她作為退休醫生,本可以不上一線的,可是她申請了。

前段時間回家,我姐告訴我,她不在了。她不幸感染新冠病毒,成為醫院唯一一位感染去世的醫務工作者。她可能一直有一個執念,丈夫和兒子在那邊等著她。

他們終於團聚了。

自兒子走後,她是孤獨的,也是充實的,這五年,對於她個人來說,很精彩。

她和小葉不一樣。媳婦說。

是不一樣,可我們都是社會的人,如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旦那個世界沒有了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他該怎麼辦?

我想,生和死,都是一種價值。這一年,所有人都有不同以往的感悟,即使離開,還會回來,希望總在那裡。同樣是熬,就把日子熬成醇香久遠的芝麻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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