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Bianca認識於十年前的冬天,外出去南方打拼的父親帶來了他的新女友。
年輕,擁有不俗的品位和出色的外表,在這個荒僻保守的鄉村,Bianca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
鄰里豔羨的目光中,祖父母對Bianca極盡包容,私下裡則是滿滿的不贊同:“小了十二歲,還是個城裡姑娘,一點也不靠譜。她要是進門,不得要把孫女欺負死?”
而我和她,卻相伴了整整十年。
初中時候,她和父親奉子成婚,領了證,擺了酒,結婚後便定居在城市裡。
我作為前妻的女兒,繼續不尷不尬地住在祖母家。當她陪著父親,說想把我接回去親自撫養時,一邊旁聽的我卻看見她不斷皺眉,分明是不情願的。
那成了我壓在心底的隔閡,我意識到,她是不接受我的。
可不管情不情願,父親終究把我接了回去,十幾年不曾撫養的愧疚,都化成了一筆筆遠超同齡人的零用錢。
作為一個外來者,我小心翼翼地和Bianca打好關係,從飯桌上,我只能吃一盤菜的三分之一開始,到學會抵擋住她買來的各種各樣零食的誘惑。
我深知那些零食我不能在沒有她允許的情況下開封,那是她給自己勞累了一天的報酬。
我只能擋在她前面,護著她,也護著她肚子裡的孩子。另一邊報警,祈求警察把我父親帶走,警方離場後,父親也摔門而去,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痛哭。
Bianca扶著身子下樓給我買了西點,一大盒。
我父親不在家時,我倆也會聚在客廳。她安頓好孩子,然後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和我一樣,Bianca也是沒有媽媽的孩子。
我的媽媽由於不堪忍受丈夫在她孕期出軌,生下我就離婚遠去。而她的媽媽則是由於沒能生下兒子,又因超生丟了公職,在婆家的白眼下身心俱疲,最後鬱鬱而終。
她偶爾也會聊起沒結婚時的事情,和閨蜜一起泡吧,在度假酒店聽大廳裡那架施坦威的鋼琴。
也會帶著我一起看書,關於方方面面。坂本龍一,梵高,她最喜歡的肖邦的《別離曲》,還有送給她Bianca這個名字的初戀。
那是一個和我接觸過的完全不一樣的世界,足以讓我為之著迷。我有時候問她,“以你的條件強我爸許多,怎麼當時卻看上我爸?”
她嘆了口氣:“還不是我和我爸吵架賭氣,想離我爸遠點,腦子一熱就嫁過來了,哪成想你爸的性格和我爸也差不多,到底還是沒逃脫,想離婚也有小孩了,只能得過且過,世上哪兒有圓滿可言呢。”
我沒過多久被診斷出了抑鬱症,不得不暫停學業,極端情緒崩潰下與父親發生激烈衝突,氣得父親對我拔刀相向,要我從樓上跳下去。
這一次護在我身前的是Bianca。她一遍一遍地敲我的房門,覺得不對便叫人撬了鎖,最後救下了由於服食過量安眠藥而昏迷的我。也是她,頂住了來自鄉村那邊的流言蜚語,讓我專心進修學業,不要理會閒人的無端猜測。
時過境遷,如今對於許多事情早已看淡。但當我與她一起出遊時候,路過甜品店,依舊會對她說,她當年每次不許我吃她買的東西,我內心的不滿。如今她只是溫聲:“那是我第一次做母親,總有些不周到,況且你性格敏感,我當時也不知怎麼和你相處。”
從她青春年少走到而立之年,從我豆蔻年華走向花信之歲。從誤會到諒解,彼此扶持,相互體諒,那個叫Bianca的城裡姑娘,我終於接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