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父母的年齡和身體狀況，2021年春節，我提前10天休假，也就是臘月十九就回了老家。父母自然高興，我是長子，回到他們身邊，他們心裡踏實。今天是大年之二，上午有點時間，梳理梳理這個春節前前後後的事情，為歲月做一個印記，為自己留一份念想。
臘月二十：今天去看望愛人的哥哥和姐夫。快過年了，愛人不在，親情還在。愛人生前和她走後這五年，每年過年我都要來看望她的親人。之前是我和愛人一起，這五年是我自己。我帶了一些年貨，先去了大哥家。大哥70歲了，身體雖然還行，但阿爾茨海默症越來越嚴重，現在除了大嫂，誰都不認識，而且整天不說一句話。大哥是長兄，我愛人是老小，是他最小的妹妹。他向來疼愛小妹妹和我，可現在誰都不認識。愛人去世那天，大嫂帶把他帶到病房，讓他跟小妹妹告別，他看了我愛人一眼，毫無反應，不知道我愛人是誰。大嫂指著我愛人問這是誰時，他回答不認識。但問“你小妹妹叫什麼”時，他能脫口說出我愛人的名字。愛人生前最牽掛大哥，看到大哥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心酸……然後去了二哥家，二哥62歲，身體還不錯。二哥囑咐我：“我妹妹走了五年了，你得考慮自己的生活，一個人過日子不行啊，你不能太苦了自己……”二哥是厚道人，厚道了一輩子，年輕時吃了不少苦，現在也算安度晚年了。下午五點，最後去姐夫家。這是一個改變，今年以來，無論我和愛人一起來還是愛人走後我自己來，都把姐姐家作為第一站，在姐姐家吃了飯，然後帶著姐姐、姐夫一起去大哥、二哥家。今年之所以把姐姐家作為最後一站，是因為姐姐去世整整一年了，而且姐夫有了新生活，已經與新的大姐居家過日子，來這裡再也見不到姐姐，甚至已經看不到姐姐生活過的痕跡，太心酸了，忍不住眼淚。我和愛人跟姐姐的感情很深厚，愛人生病期間，姐姐放下家務，陪了我愛人兩年，愛人去世後，姐姐離開青島我的家時，看了看每個房間，說了一句話：“沒有妹妹了，以後就來得少了。”我流著眼淚說：“姐，妹妹沒有了，妹夫不是還在嗎？今後你要隨時回來……”誰想到愛人去世後三年半，姐姐也離開了，這期間姐姐由於冠心病、糖尿病經常住院，每次住院我都往返近600公里從濟南趕回臨沂看她，每次都給她買一些營養品和不好買的藥物，我相信這是我愛人希望看到的。姐姐最後一次住院10天，我趕到臨沂看了兩次，陪了她4天，直到把她送走。今天到了姐夫家，那位大姐很熱情，端茶倒水，姐夫跟我說這位大姐跟他是同學，喪夫，兩人就生活在一起了。我跟姐夫說：“這是好事。生活確實需要一個伴，你們倆互相照顧，好好生活，祝福你們……”在姐夫家坐了不到半個小時，下了樓，在樓道里，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湧出來了——姐姐，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在天堂要好好生活，現在跟妹妹匯合了，希望你們互相照顧，生活幸福。晚上跟我和愛人的幾位老朋友吃飯，由於堵車，我遲到了半小時，一落座，我一句話還沒說，甚至連多日不見的問候語也沒說就哭了。朋友們都理解我，也不勸我，由著我哭了一會兒。老憨妞啊，我心裡太難受了……
臘月二十一：跟父母簡單地收拾收拾家務。父親是長期透析病人，每隔一天就去一次醫院，母親身體也不好，所以家裡收拾得不及時，顯得很亂。快過年了，總得收拾一下。老年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家中的罈罈罐罐、破東爛西從來不捨得扔掉。這次收拾我扔了不少，儘管父母不捨得，但我還是扔了。我說服父母的理由是“一個乾淨整潔的環境，對恢復身體極為重要。舊東西容易產生細菌，細菌會導致感染，感染會危及透析病人的生命。”是啊，有些東西我也不捨得扔，比如點心、茶葉等物品的包裝盒，那麼美觀，那麼精緻，而且是鐵質的，扔了可惜，但留著又有什麼用處？於是感嘆，國家有關部門應該有個規定，在商品包裝上不能奢華，簡單實用衛生就好，以免造成資源浪費。還有另一個感想，等我上了年紀，會不會也跟父母一樣喜歡囤積東西？有一個定律隨著年齡的增長，每個人都會慢慢地成為曾經討厭的父母的樣子……
臘月二十二：女兒來電話，讓我回青島一趟。幼兒園放假，外孫沒人看，讓我回去看兩天孩子。本來我也應該回去一趟，要過年了，回到我和愛人老憨妞的家，收拾收拾，歸攏歸攏。中午到了青島，下午在家陪外孫。五歲的男孩，正是調皮的時候，見我回來，開心極了，下午不睡覺，給我講故事，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了那麼多東西，天文的，地理的，機械的，自然的，甚至各種車輛、各種交規，頭頭是道。開車帶他出去，還糾正我的不良駕駛習慣和違規行為，而且說得很對。這個下午我拿著老憨妞的照片，給他講姥姥的故事，講了很多，他聽得很認真。他問：“姥姥為什麼去了天堂？”我說因為生病，他又問“再也不回來了嗎？我再也見不著姥姥嗎？”孩子的問題讓我心酸，我強忍著淚說：“等你過了一百歲，就能見到了。姥姥臨走，囑咐你好好學習，鍛鍊身體，做一個學習好、身體棒的好孩子，長大後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孩子聽了，點了點頭，煞有介事地回答我：“我會的。”隨後又問：“等我一百歲，姥爺多大了？”我說：“不用等你一百歲，你三四十多歲時姥爺就去找姥姥了。那時候，姥爺和姥姥在天堂保佑你，直到你一百多歲後我們再見面……”話題有些沉重，但是孩子能聽懂。這個孩子的聰明是我沒有想到的。晚上跟女兒一家出去吃飯，順便去超市給愛人老憨妞買了一些她喜歡吃的東西。明天是小年，我要去看看老憨妞，給她送年貨。
臘月二十三：今天小年。早上女兒帶外孫上班，我在家給老憨妞煮薺菜餃子。煮得不好，有幾個破了。昨晚從超市買回來後忘了放進冰箱，皮子都粘了。一邊煮一邊自嘲：“老婆，用你的話說這餃子不是破了，是掙了，看來新的一年我們會掙很多錢，是不是？”沒有人迴應我，我的話在廚房裡隨著排氣扇的聲音一起迴盪。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想老憨妞了——五年不見，不知她好不好？今天是小年，家家戶戶準備過大年了，我卻在為她準備祭品。餃子煮好後用保溫盒裝起來，怕到墓地後涼了。9點出發，帶了3種水果、5種點心、7種小菜，還帶了酒、餃子和一個花籃。9：30到達，我看到十幾天前女兒送來的花還在墓碑上擺放著，很鮮豔。
在墓前擺好祭品，然後坐下來跟她說話：“老婆，今年是小年，我來看看你。馬上過年了，你知道嗎？五年沒有一起過年了，我很想你。這五年你過得怎麼樣？身體很好吧？心情也很好吧？不知道你有沒有想家，我和孩子都想你，今天女兒上班，不能來看你，她前兩天剛來看過你。我和孩子都好，我現在工作不是很忙了，身體還不錯，不用擔心，你照顧好自己就行。現在我們什麼忙都幫不了你，所有的事情都靠你自己打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現在也有點年紀了，年齡越大越容易回憶往事，關於我們以前的生活，現在不敢想啊，想起來就止不住眼淚。你走後這五年，我的視力嚴重衰退，眼淚流得太多，眼球上那塊胬肉有點增長。今天小年，晚上跟女胥包了水餃，我調的餡兒，外孫吃得不少。
臘月二十四：上午帶外孫去打籃球。這個五歲的孩子是幼兒園的籃球小隊長。讓他打籃球，不指望他有什麼成就，只為訓練他的體能和對抗能力。這孩子心地過於善良，沒有一點拼搶意識。訓練中，教練讓他防守，他看到對方手裡的球，沒有一點搶的意思，我問他為什麼不搶，他說：”別人的東西，怎麼能搶？”籃板球落下來，他得觀察一會兒，等對方不搶時自己才搶過來，把教練氣得不輕。教練讓他練習摔跤，個子比他高的，他摔不過，個子比他小的，也摔不過。直愣愣地站在那裡，任由別人摔他。打籃球確實讓外孫在體能上得到了鍛鍊，上午訓練4個小時，3場對抗賽，10次個人三步投籃，55次20米的折返跑，18斤的輪胎平推折返40米。4個小時下來，大汗淋漓，我甚至都有些心疼，但我裝作視而不見，打完球后，讓他自己擦汗、換衣服，我這樣告訴他：“男子漢就得吃苦。現在吃點苦，以後日子過得舒服。你不是喜歡奧特曼嗎？奧特曼都是練出來的。小時候練出本事，以後就不怕各種困難……”
臘月二十五：早上帶外孫出去吃早飯，飯後繼續送他打籃球，他雖然很不想情願，但給他講講道理，還是開開心心地去了。上午訓練兩個小時。中午女兒和女胥趕到訓練館，一起吃午飯，飯後回家休息。今天臘月二十五了，我下午要回老家，我有個朋友，明天他們一家人要來家看父母，我得回去接待。外孫聽說我要離開青島，哭了。我也不捨得離開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傢伙，但成人的肩膀上有太多負載，很多時候必須有所捨棄，我相信孩子大了會懂得。中午趁女兒、外孫他們睡了，我悄悄打掃了一遍房間，悄悄下樓，悄悄開車離開……路上接女兒電話，說外孫醒來見我已經走了後，哭了，一會兒把眼皮哭腫了。下午5點到家，父母正等我吃飯。再有四天過年了，年味越來越濃了。
臘月二十六：早上跟父母外出吃早餐，回家後繼續收拾家裡的七零八碎。過年，要有個整潔、乾淨、清淨的環境。父母有個毛病，舊衣物不捨得扔，為了動員他們扔掉一些舊衣服騰出衣櫥的空間，謊稱“按照風俗，閏月年每人要扔掉兩身舊衣服和舊鞋子，為自己祈禱”，他們答應得很好，但也沒有行動。老一輩人窮日子過怕了，不捨得浪漫任何東西。每年都買很多新衣服，那些舊衣服沒有什麼價值了，不知道留著還有什麼用？面對老人，有時候很無語，甚至很窩火，但又沒法發作，只好壓在心裡。中午簡單吃點，11：40送父親去醫院透析。我把父母送到醫院後，母親留下來陪父親，我趕回家等待張家坡的那位兄弟。
這位兄弟是我半年前認識的，他們在我從濟南迴老家的路中間開著一家全羊館，2020年十一長假期間我回老家時去他們的餐館吃飯，見於他們的厚道、善良和熱情，尤其那位弟妹的爽快和大方，我們相識了。之後我每次從濟南迴老家，或者從老家返回濟南，都到這裡吃飯。每次來，兄弟和弟妹都給我準備很多好吃的，讓我有家的感覺。一來二去，我們成為好朋友、好兄弟。今天下午他們來給父母送年貨，前幾天弟妹告訴我：“你告訴娘，別讓她炸丸子了，我炸雞肉、裡脊、魚，到時候給娘送過去。”下午兩點左右他們到了，帶來很多炸貨，提了一桶羊肉、一盆燉好的雞，一盆豬皮凍，這樣我和父母省心了，這些過年必備的年貨，解決了大問題，不用父母操勞了。我給兄弟和弟妹買了過年的衣服，他們試穿了一下，很合適，他們開心，我也開心。另外我還為他們準備了菸酒糖茶和點心，還有其他年貨，希望兄弟一家開開心心過大年。父親透析要五點半才回家，他們急著往回趕，下午四點左右離開了，約好年後初四再來給父母拜年。晚上我去超市給自己買了兩雙鞋，買好鞋走出超市，在超市臺階上坐了一會兒，看著周圍熱鬧的氛圍和來來往往的行人，突然覺得自己很孤單、很悲涼，突然很想知道天堂裡的愛人、姐姐和岳父母生活得怎麼樣……
臘月二十七：快過年的緣故吧，再加我在家他踏實，父親最近體力不錯，心情也不錯。上午我帶父母去商業街轉了轉，買了燈籠、春聯、香籠、香火。晚上帶父母到河邊看看這個裝飾一新的小城。過節了，每個街道都安裝了彩燈，五彩繽紛，很漂亮，母親一路拍照。回到家，父母繼續收拾房間，倆人約定一人收拾一間，誰也別干涉誰。平時他們收拾房間時互相指責，他收拾的她看上，她收拾的他也看不上，往往一邊幹一邊鬥嘴，約定好後，就避免了很多口舌。
臘月二十八：中午去鄉下上墳。開車一個半小時回到那個有著近3000人的村子。我給村裡與我同一個曾祖父的4個堂兄弟買了大衣和鞋子。下午3點，4個兄弟與我一起去祖墳祭奠。過年祭祖，這是傳統，在這個問題上，我父親從來不馬虎。我來之前，父親詳細跟我交待哪個穴位安葬的是誰，應該怎麼祭祀。從他的話語裡，能聽出他對故人尤其對自己父母的思念。上完墳，我讓三哥帶著在村子裡轉了一圈，尋找兒時的斑駁印象。
小時候覺得那麼寬敞的巷子、那麼高大的房屋，如今看來如此狹窄和矮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童年，我在村子裡的童年單純和清亮。童年的玩伴如今大多年過半百，且都不知去向，希望他們都過得好，沒有憂傷，沒有惆悵。晚上在三哥家吃飯，三嫂做了好幾個菜，都是我童年時愛吃的，我吃了不少。我回到家晚上七點。今天父親透析，三弟妹把父母送到醫院。
臘月二十九：今天早上，我拿出臘月二十七買的燈籠，準備掛在客廳裡，由於不會操作，被我弄壞了一隻，還把手弄破了。於是早飯後趕緊跑到市場又買回一隻，順便買了一些青菜。父親年齡大了，過年有趕年集情結。今天吃過早飯，父親查了周邊鄉鎮的集市日期，決定去40公里外的馬站趕年集。我也30多年沒有趕年集了，進入集市，各種各樣的年貨琳琅滿目，青菜，乾果、水果，鮮花，春聯，服裝，應有盡有。父母在集市裡轉來轉去，淳樸的鄉情，淳樸的鄉音，父母很開心。在一個水果攤前，父親坐下來與一個年齡相仿的老人聊天，他們竟然有共同的熟人。這個上午我拍了很多影片，後來編輯成《沂蒙山區的年集》發在西瓜影片裡，引來很多朋友觀賞和點贊。樸實無華的東西，大家都喜歡。晚上又帶父母去超市，補充年夜飯用的青菜和油鹽醬醋。
大年三十：九點鐘我開始貼春聯。貼好春聯，簡單地吃了午飯，母親在家收拾廚房，我9：40送父親去醫院透析（今天過年，醫院通知透析時間提前兩個小時），10點鐘到了醫院，一直到11：30才上機，下午3：50才下機。期間遇到陪母親來透析的老同事，一起說話聊天，節日裡湧上心頭的那份空蕩感消失殆盡。特殊時期，特殊心境，故人相逢，讓人喜悅。感恩重逢，感恩遇見，感恩生命中每一個讓我們獲得愉快的人，30年天各一方，一朝相逢，仿若未隔歲月，沒有陌生感。回到家下午4：20，我列了年夜飯菜譜，今晚我料理全家12口人的年夜飯。晚6點開始做菜，一個小時，熱菜冷盤做了16個，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吃年夜飯。照例，父親開宴前對全家人發表了新年致辭，我據此做了一個影片，也發在了西瓜影片平臺。晚8點吃完年夜飯，兩個弟妹、一個妹妹開始包水餃，我和父母、兩個弟弟看春晚。10點左右煮水餃，原來12點吃的水餃，提前到10點半吃了，之後弟弟、妹妹各回各家，我和父母到樓下祭奠天地眾神。大年夜，有一種肅穆、莊嚴的氣氛，傳統儀式衍生的心境，有幾分好奇，也有幾分敬畏。在樓下祭奠了眾神，我和母親又去了大路，母親說：”要祭祭路神，保佑出行平安。”
這個大年夜，我很欣慰——父親下午雖然經過4個小時的透析，但體力不錯，一直堅持到凌晨一點才睡下。與去年春節相比，父親的身體好了很我，我希望父親越來越好，再陪我們過十幾個春節。除夕夜，我和母親睡覺時接近兩點了。
辭舊迎新，我希望日子越來越好，希望父親越來越健康，希望全家人平安如意，希望天堂的老憨妞過得開心快樂，希望所有的人都有幸福美麗的家庭和吉祥如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