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有句話說:為什麼長大後越來越感覺不到年味了,是因為過年時最快樂的已經不是你了。
也許是吧,過年對於我們來說,是長假,是爸媽做的飯菜,是那個可以回去的老家,清晨醒來,童年時種下的桃樹還在,連鄰居家搖著尾巴的那條小黃狗都像是童年時養的那條。母親在樓下喊我的小名叫我起床吃飯,恍惚間,好像我並沒有長大,而只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我正年少,父母正年輕,歲月還像一塊潔白的布,不曾沾染半點風霜。
母親會根據我們的喜好,用合適的布料給我們各做一件新衣。做好之後給我們熨得平平整整的收到衣櫃裡,等到過年拜年時再拿出來穿。做好的新衣服靜靜地躺在櫃子裡最寬敞的地方,像公主的禮服一樣。
然後母親會帶著我們去鎮上採買過年時需要的年貨,當時家貧,鎮上商店的貨品種類也不如現在的那麼多。母親最常買的是瓜子和花生、一斤包裝的片糖或者冰糖,有時候經濟寬裕一點,能再買一點蛋卷或者餅乾,那就是最奢侈的了。
買來的瓜子和花生需要自己炒熟,這時候我們在灶前燒火,母親負責炒制,聞著瓜子和花生漸漸散發出來的香氣,我感覺那就是年味。炒好之後母親為了防止我們偷吃,會拿袋子嚴嚴實實裝好放在櫃子最頂層,然後囑咐我們不能偷吃,否則過年來了客人就沒得吃了。
至於菜品,那就是父親的拿手好戲了。提前泡好黃豆,做豆腐,泡好糯米,做油炸丸子。切好肉,做扣肉。這些大事,就是父親的活了。我最喜歡看父親做豆腐,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在煙霧繚繞的廚房裡,冒著熱氣大鐵鍋裡燒著熱水,煮好豆漿,倒在大木桶裡,拌入適量石膏粉,眨眼就成了白嫩的豆腐。我們姐妹會趁機去舀上幾碗豆漿或者豆腐腦,放入白糖,一股腦喝下,還意猶未盡。
泡好的糯米,打成粉,放入油渣和瘦肉,做成丸子,剛出鍋的時候是最美味的,散發著糯米和油渣的香味,整個廚房飄香。也許最讓人感覺幸福的不是那誘人的香味,而是那無憂無慮的歲月裡,父母在灶前忙碌準備美食帶給孩子們的那份溫馨吧。那時候,父母心情最好,最慈祥,最寬容,孩子們最放鬆,最無憂。
父親做的扣肉一直都是一絕,讓我走過多年,吃過很多地方的扣肉,最喜歡的還是父親做的那一碗,以至於長大之後每次過年回老家,我跟父親說只要給我準備一碗扣肉就行了。也許不管走多遠,看過多少風景,吃過多少美食,印在童年回憶裡的美食,是最難忘的吧。
這些準備工作做好之後,也就到了大年三十了。記憶中過年,總是有大雪紛飛。一家人圍坐爐前,吃著團圓飯,屋外大雪紛飛,屋內熱氣騰騰,老式的黑白電視機放著春節聯歡晚會,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看電視到深夜。半夜的時候開啟門,屋簷上的雪撲稜稜地往下掉,雪花掉落的一幕像是童話,又像是夢境一樣。家中的小黃狗也會好奇地伸出頭來四處看看,在雪地裡撒歡,走出一串梅花腳印來。
大年初一,父親會帶著我們去祭祖。一家人帶著祭品,踩著及膝深的雪,去到祖先的墳上祭祖。山上的樹葉上都堆著厚厚的雪,有人走過,雪花簌簌地往下掉,又是一場大雪紛飛的景象。鞭炮聲起,驚起幾隻飛鳥,家中的小黃狗也喜歡跟著,但是它特別怕鞭炮,每次一放鞭炮它撒腿就跑,然後躲到一個小坑裡瑟瑟發抖,直到我找到它才躲躲閃閃地跟我回家。
大年初二是我們最盼望的日子,因為這是父母帶我們去外婆家拜年的時候。一家人穿戴整齊,拿著準備好的禮品,朝外婆家走去。那時候的禮品簡單,最常見的就是一塊豬肉,幾包糖,大都是冰糖或者片糖,然後再附上一個小小的紅包。這就是最體面的禮物了。
一路上父親騎著腳踏車載著小妹,我們一路走一路聊天。路上見到熟人,父母熱情地和他們打著招呼,客套寒暄著,過去的一年經歷,未來的一年期許,都在這三言兩語中了。
到了外婆家,外婆總是提前就在屋前面的路口等著了。一看到我們去了,一手牽一個迎進屋子,開啟她那個神秘的雕花老櫃子,從裡面掏出各式果品,那都是別人送給她的,她一直珍藏著等著我們去拜年,好拿出來給我們吃。
我們姐妹幾個站在外婆身後,一臉期盼地看著外婆從她那個神秘的櫃子裡掏出各種我們很少吃過的糖果來。外婆慈祥地笑著,給我們每個人手裡放上一大把,嘴裡說著:吃完還有呢。
此後的多年,這一幕一直在我腦海裡,久久不能忘懷。每每想起,仍熱淚盈眶。歲月賓士,再也回不去,唯有追憶,只能追憶。
初三初四以後,過年的感覺就漸漸淡下來了,我們留在外婆家裡和表哥表姐表弟們打成一片,玩著玩著,就被母親催著回家了,這意味著,可以無憂無憂肆無忌憚的日子結束了,因為,母親會催著我們為開學做準備了。
而如今,人到中年的我,站在窗前看到日益蒼老的父母親忙碌的身影,回憶起童年時過年的情景,仍希望自己還沒有長大,還是那個蹦蹦跳跳的年紀,最盼望的事就是穿上新衣服去外婆家拜年。那時候歲月還年輕,大家都還未老,雪還年年下的很大,像夢境一樣,像童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