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一個記號，切割過去和未來。

一場告別，清零昨天的悲喜，存檔；一份希望，宣佈明天的開始，起跑。

在我們家，過年是最具有儀式感的節日。這幾年很流行旅行過年，遷徙過冬、異地過年似乎已經成了趨勢。父親動心卻又否定：“過年，都得在家守歲。”

今“年”，這個記號，經歷疫情後的人們充滿唏噓。而對我們家來說，來的特別好。好在恰當的時候，起到了“沖喜”的作用。

今年的春晚，賈玲主演的小品《一波三折》，是以老年人體檢報告風波為一條主線的，當時我正在擀餃子皮，我爸包餃子，我媽拾餃子。

以前沒覺得，剛剛求醫經歷的我，心理上有些許不適。這種不適有大半是猜測作為病人的父親，會不會感覺不適。盡力表現得無異樣，不經意的悄悄觀察。

元旦就醫歸來，經歷手術還不滿兩個月。心裡一邊還都是就醫經歷的五味雜陳。這個春節的主題，就是疾病告別，不好的都過去，明年是新的。

我們一家幾乎沒和醫院打過交道。我小時候唯一一次發燒跑急診，到了醫院，或許是路上吹風起到了散熱，也或許是看到打針實況的作用，體溫自己降下來了，原路返回。

我媽有一次頭暈被我爸強行拖去住院，經過全面查體，結論——健康。

我爸，連門診都沒去過。

2021年11月，我爸開車帶著我媽和我，去哪已經忘了，因為那天太普通平常了。我媽聊起來今年不體檢了，我問：為啥？我媽推給我爸身上，“你爸說我倆年年體檢，身體倍棒的，也沒啥事，不如隔一年去體檢一次吧？”

我爸在前面假意專心開車，沒接話。我媽這事估計是猶豫著。我在後排假意“教育”我媽，“該去去，就是為了買個放心。你是財務總監，你買上了我爸能不去？”

後來才意識到，這段對話太重要了。

回頭我媽就去買了三個VIP體檢卡，把我也算上了，二比一，我爸也沒犯倔，約上時間他倆還先去體檢了。

這一體檢，還真出了大事。我爸，腎腫瘤，腎裡面包著一個直徑三四釐米的“異物”。

當然，這些都是體檢一週後，拿到報告，並且在當地醫院拍過片，基本確診後才告訴我的。我正好在省會，一拿到郵寄來的片子就跑到影像研究所，排隊見專家，手心、鼻尖都冒汗。

“腎透明細胞癌。”專家宣判的果斷而絲毫沒考慮我的情緒，我那一聽，只是發懵，卻也真沒情緒。後來想想，好像那時候一方面不敢相信，綜合下來又不得不相信，正是無措才更抑制心裡不敢有情緒。

大概兩天以後，我才醒過味來，從懵的狀態一下就繃緊了神經。網上能查到的資料來來回回搜了三遍，知網論文都查了幾篇，覺也睡不著了。和我媽商議，選醫院和醫生得再慎重。

我意識到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選醫院和醫生這一件事。一旦住院，只能做好基礎的配合，對醫生來說，只是一場手術，對我們家來說，是託命。

家裡平時聯絡或不聯絡的親戚，都揹著我爸聯絡了一遍。就是問問題，問一切，就醫經驗、選擇邏輯，以及有沒有熟人。對於沒什麼就醫經驗的我和我媽，真的是一次從零基礎到精通的自學就醫經歷。

也就三五天的時間，我嘴上裡裡外外，長滿了口瘡，真是急火攻心。我倆互相安慰，腎細胞癌理論上說發現的早，手術可以接近治癒。幸虧我沒在家，囑咐我媽儘量保持平常心，我爸還是要糊弄著的，這種事上糊塗點好。

我和我媽最後怎麼下的決斷，邏輯過程當時是清晰的，現在忘了。我們各種能諮詢渠道都諮詢了，各種能問的問題都問過。在某醫療諮詢平臺上，聯絡到了一位知名專家。時間，已經是轉到了12月中旬，收拾好行囊，一家人立即赴滬就醫。

後來有朋友問我：你們挺大膽的，網上約了大夫就敢這麼去了？我想說，決定的過程就是託命的心理在考證的，願意幫助異地病患協調的大夫，必定妙手仁心，沒有仁心不會幫忙，沒有妙手怕是要有心無力，畢竟醫院應該會優先扶持有能力的醫生。

就醫過程，幸運而煎熬，術前檢查三四天，中間隔了個週末，剛好還去南京路上吃吃逛逛一番。從住院到出院四天時間，真的是一日如三秋。術後我們又在酒店靜養十天左右，到拆了線做好了複診，總共逗留了半月，元旦回家了。

這回，忙壞了我媽，大廚病倒了，照顧病患之餘還得鑽研廚藝。我爸疼了快一個月，進了臘月才不疼了，人也精神起來，換了個新手機，天天捧著重新整理聞看影片。我從上海回家住了幾天，打打小工，就趕緊奔赴工作了，中間回來幾趟，到臘月底才放假回家過年。

不知怎麼的，經歷這次就醫，我愈發能沉浸在自己的事中，總覺得時間不夠，之前想做沒沒有做的事都提上日程，放假回來除了監督我爸按時活動、喝水、吃水果，幾乎都在忙碌。

這幾天，我爸捧著手機，搜起來“遷徙過年”、“海南過年攻略”。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暫定明年到海南過年。我憋住沒問，不是說——過年都得在家嗎？

或許，“吾心歸處是心安”。過年，風俗舊制的儀式感要有，但一家人在一起，一起畫個記號，和昨天好好告別，對明天許下期許，不是更有意義嗎？

一年又一年，如樹木刻畫年輪，我們也不斷舒展生命。這一年，你的收穫或大或小，經歷或平常或坎坷，都記上一筆，不必驕傲，都成過去，無需糾結，還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