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話樹洞#
好不容易孩子們都長大成人了,有的去當兵,有的去上大學,有的去工作。
做為爸爸媽媽,轉眼間成了孩子們口中的老爸老媽。老爸就老爸,老媽就老媽吧!反正,含辛茹苦一輩子,總算總算,我們倆口子的人生任務即將完成了。
孩子們長大了,我們老夫老妻,是不是該解下鎧甲,放鬆身心,等待含怡弄孫,成歡膝下,笑看兒女豐彩人生,孝心感懷……
想得正美,老伴的電話鈴聲響了,是千里之外的大兒子打來,還是微影片呢!
看老伴開心的樣子,像似中了大獎,一臉喜上眉梢,大嗓門發出的歡聲,灌滿整個房間。
老伴與大兒子,有說有笑,問長問短,一聊就是半天。好似,他們母子總有聊不完的趣事,話不盡的母子情。
終於終於,好似老伴說得口乾舌焦,想喝口水歇一歇。或是,她不忍心把我這老傢伙涼在一邊吧?或者,她看我對他們母子的歡天喜地又羨慕又有幾分“妒忌”吧?她老人家才悄悄對兒子說,你爸在旁邊呢,跟老頭子說幾句話吧!
接過老伴的手機,影片裡看到兒子颯爽的模樣,早期待與兒子說說話的我,心裡又激動又歡喜。可是,可是當聽到兒子脆脆的一聲爸爸喊,我這做爸爸的,又不知怎樣與兒子說話了。
我本想本想,把內心滿腹對兒子的思念及關心囑咐的話,呱啦呱啦地一併倒出;可是一張口,我又是老調重談:讓兒子聽領導話,吃苦肯幹,做個優秀戰士,全是一通大道理,全是教訓的囗氣。
沒說上幾句話,我自己都覺得彆扭。兒子的表情,看來也是心不在焉地應合我。
唉!看來我這做爸爸的,遠沒老伴會說話,遠沒老伴能讓兒子覺得貼心,溫暖,爸爸與兒子,遠沒媽媽與兒子親切,親密。於是,我訕訕地把手機還給老伴,還是讓他們母子繼續聊吧!
兒子們是這樣,女兒就更不用說了。幾乎幾乎,女兒的電話都是打給她的母親。都說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可是我這老頭覺得,應該是母親的貼心棉襖才對。
不說女兒電話來得最勤最多,不是通話就是影片;而且總是沒完沒了地說,一說半個時辰,還總是意猶未盡,久久不肯掛機。不過,每次通話都跟她媽聊,還有說有笑。我這老爸,不過是順便影片一見,問聲好而已。
通訊場景是這樣的狀態。其實,過年過節或孩子們放假回家,家庭的場景也是孩子們圍著他們的母親,又歡快,又自然,又親密……
我這做爸爸的,在家庭中的地位,好似尬尬的,落寞的,多餘的……
難道做爸爸的處境就是這樣?我的內心很不是滋味。
這,讓我想到我的父親,我的爸爸。因為,我的爸爸,他的身上,全是落寞!全是孤影!全是黯然!
每次每次,當我進入鄉村,總是看到年邁的爸爸,孤影在門外的椅子裡。每次每次,當我跨進家門,總是見到偌大的樓房中,只是老爸落寞的蒼老模樣。每次每次,當我這兒子帶上家人在匆匆忙忙對他的探看便離去時,我的眼裡,我的心裡,我的腦海裡,全是老爸白髮蒼蒼,老態龍鍾的黯然形象。
我離去的心,我這兒子離去的心,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多是深深的傷感,多是對自己,對爸爸太多太多的埋怨,憐憫,內疚參雜,多是對人生苦短,對現實無奈的哀嘆。
爸爸啊爸爸,為什麼當初,不多一點,那怕一點點對兒女溫情的一面?為什麼做爸爸,就一定是山一樣的威嚴?冬天凝雲一樣的冷麵?
既然是父愛如山,不僅能讓兒女遮風擋雨,還應讓女兒有背靠大山的溫暖啊!即便冷麵凝雲,也應當不時地雲開日出,灑絲絲溫暖的光輝啊!
做爸爸,何必做得像君王?像暴君?早與兒女們打成一遍,玩得開心,聊得舒心多好啊!至少,爸爸應當與子女們親熱一點,再親熱一點呀!
唉!我的爸爸呀,為什麼八十多了,年邁了,才露出溫情的一面?
老母親一年前去世,村裡的老父親更顯孤單,我這做兒子的回村探看老爸的次數多了,勤了。
每次探看,老爸終於願意與我及妻兒坐一坐,說說話。老爸終於願意耐心地坐下來,聽我這“不爭氣”的兒子說話了。我這兒子的心,竟是莫名地歡悅與慰藉。
其實,老爸更喜歡聽兒媳,聽孫子孫女說話。雖然,此時的老爸,耳朵多麼背,頭腦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兒孫們縱使有許多貼心話,孝心話向他說,他老人家似乎也聽不清,記不住了。
正是如此,使我這兒子,心生自責,自怨,自悔。悔當初沒早早地與父母溝通,交融。悔沒早早盡到做兒子的孝道。
尤其,當我們力勸老爸到小城與我們一起生活而他不去,我們去看他後臨走時,他老人家送出門外那不捨的神情,讓我這兒子一眶汪淚,黯然傷情,內心酸楚。
這,讓我腦海裡滾動起與爸爸的交集情結,眼前浮現出爸爸印在我記憶中的場景。
在我童稚的心裡,只是濃濃的母愛,只是與母親生活的,夢幻而美好的童少時光,鄉土畫卷。爸爸,不過是我童少時光中,匆匆過客,虛虛落落的碎片身影。
大概是爸爸在百里之外工作吧!一年之中,我這兒子只能在他休假的三十天中才能見到他。
即便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爸爸似乎從沒給我留下什麼親密的印記。那怕帶我去哪兒,或是說過讓我難於忘懷的隻言片語。就是我的名字,也不記得他親暱的叫過。
在我成長的漫漫歲月中,爸爸的印記,是童少時的責備與打罵。鼻子流血,見他就怕,就躲。
記得,每次看他對外人和靄可親,卻對兒子嚴荷粗暴,幼小的我心裡暗暗嘀咕,這是我的爸爸嗎?怎麼從不呵護我啊?
爸爸的印記,是我成年後他那冷冷如刺的目光,冰凌凌的冷漠表情。不管我這兒子怎麼做,怎麼拼搏,取得多麼了不起的成績,爸爸總是一副“恨兒不成才,恨兒不成鋼”的不滿樣子,嘲諷表情。
當我在人生的風雨中迷茫,得不到爸爸的啟航,那怕幾句人生的規勸也沒有。當我在搏擊的波滔中一身傷痛,跌倒得遍體鱗傷,掉落深淵,我沒得到爸爸一絲絲的安慰與父愛。更別說爸爸伸出有力的臂膀,拉我一把,扶我一程。
在缺乏父愛的世界裡,我是隨風飄蕩的小舟,我是隨風瘋長的野蒿,我是無所依靠的小魚小蝦,我是找不到窩巢的小鳥……我一一年輕時代的我,只好亂闖亂幹,聽天由命。
所以,我這兒子的心裡,一直少了爸爸的位置,多了對爸爸的疏遠。
每次每次,當我從外面的世界闖蕩回家,只是呼叫媽媽,只是尋找媽媽。當我飄泊異鄉,心中思念的只是媽媽。當我遭遇磨難與打擊,呼喚的也是媽媽。因為,在我的心裡,媽媽給我家的感覺,家的親情,家的溫暖和依靠。
記得,我參加工作後第一次回村探親,當我跨進家門,看見的,是閒居家中的爸爸。然而,我並沒有親熱地與爸爸共處,而是急匆匆問他,我媽呢?然後興沖沖地去田地裡找我的媽媽。
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在飯桌,歡聲笑語總是我們兄妹與媽媽。我的爸爸,總是冰冷著臉,喝他的悶酒。還好,他多是一言不發。偶爾,他聽不慣我們的說詞,冷不叮地插嘴。他一插話,不是教訓我們,就是打擊我們,常常把一家人的一場歡喜,化作爭吵。當然,更多是爸爸挑起對我的挖苦與謾罵。
爸爸這樣的脾氣,使他的兒女們,一直對他敬而遠之,從不向他敞開心靈的大門。
從小,我立志做一個與爸爸不同型別的人,做一與他迥然不同的爸爸。
三十歲時,我有了兒子,我做了爸爸。三十八歲,我成為三個孩子的爸爸。
做為爸爸,我踐行了我的諾言,做一個完全與我爸爸不同型的爸爸。
在我孩子的成長中,我一路陪伴,時時向孩子們展現和靄可親的一面,溫情寬厚的一面,民主平等的一面。
孩子上幼兒園,我與妻子同接同送,孩子上小學,我與妻子同接同送,一路上不是背就是抱,就是牽手走一程,孩子又嬌聲喊要騎“大馬馬”。嗨!做爸的只好把孩子舉在肩上,直馱回家。
孩子上初中上高中,雖然不用天天接送了;但擔心孩子放學後去玩,去瘋,我還是常常去接去送。尤其,孩子成績要提升,這補那補的,做為爸爸,我可是操心不小……
終於熬過許多春夏秋冬,喜看孩子們成長為帥帥小夥,朗朗少女,本以為我們的父子關係,會親密無間,既親又友。因為,作為一名歷煉成長,人生道路曲折坎坷,鑄就頑強而人生經驗豐富的爸爸,我把一生的教訓與經驗,總結歸納,用以指導孩子們健康成長,順利成長。
我苦口婆心,耐心教導。可是,可是又是叛逆,又是所謂代溝,又是寵嬌無龍子……
父與子的關係火山瀜化不了冰雪。我總是滿腔熱望化作一個個泡影。我滿腹的經論,深刻的教訓,至理的總結,全成了孩子們口中的“大道理”!
唉!恨我沒傅雷的才華,恨我不是一個智慧的爸爸。
縱觀我與我爸爸的待子方式,我驚訝地發現,嚴與寬,剛與柔,其實不過是做父親的方式不同罷了。雖然我們父子待孩子的方式截然不同,但結果似乎相同啊!
現在,我已經做了近三十年的爸爸,深深感到:做爸爸的,誰不愛自己的孩子?做爸爸的,都愛自己的孩子!父愛與母愛,都是無私而崇高的愛啊!
我眼前的老爸站在村口,身上那件穿了三四十年的皮衣,已經退色,已經滿是縐痕,腳下那雙七十年代鋼廠發的勞保翻毛皮鞋,已經被時光打磨得呈亮。
他佝僂著老邁的身軀,緩緩地舉起沉重的雙手向兒孫們搖動,臉上滿是爸爸的寫意。
微風吹過,空中飄蕩泥土的芳香,我的心田裡,不由地盪漾爸爸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