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註定是個粉色的日子,當你訂好餐廳,打扮妥當,帶著精心準備的禮物,看到心心念唸的TA向你走來,懷著忐忑的心情,使勁回憶腦海中演練了無數遍的告白……
待轉到舌尖,卻是結結巴巴的一句:我、我、我……我喜歡你!好不容易營造好的浪漫氣氛就這麼消失殆盡,你坐立難安,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直白,詞彙貧乏,顛來倒去只會說“我喜歡你”、“我愛你”,是現代人說情話的通病。那麼情話怎麼說,才別緻文藝有內涵,而不土味呢?這就得請教我們的老祖宗了。
古人歷來不諱言愛,馮夢龍在《情史》中說:六經皆以情教也,《易》尊夫婦,《詩》首關雎,《書》序嬪虞之文,《禮》謹聘奔之別,《春秋》於姬、姜之際,詳然言之,豈非以情始於男女。
據《呂氏春秋》記載,最早的情話是塗山女說給大禹的,就四個字——候人兮猗。塗山女站在塗山山南的山坡上,對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深情呼喚著“等你回來啊”。
不過最早的戀愛寶典當屬《詩經》,一見鍾情、追求、約會、新婚燕爾、久別、相思……你想要的愛情,它全都有。隨便挑一首,直率、奔放又熾烈的言語,怎麼看都不過時。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草蔓蔓,露水盈盈,在路上與一見鍾情的不期而遇,不是正合我意嗎?
約會使人快樂: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女孩淘氣,躲在角樓,讓人好找;女孩拉著情郎,竊竊訴說相思: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等待令人心焦: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縱我不往,子寧不來?等待如永恆般漫長,耐心卻是有限的,焦躁地來回踱步,埋怨之情油然而生,我不來,你就不能主動點嗎?
戀愛中人,濾鏡總是最厚的:顏如舜華,顏如舜英,洵美且都,德音不忘。容顏如花,美似木槿,舉止嫻雅,聲譽清白,怎麼誇都誇不夠。
相互送禮也是自然: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木報瓊,只為永結同好。靜女其孌,貽我彤管;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彤管草做成指環,戴在手上,意為定情;藥諧音約,贈送芍藥,為結恩情;花椒多子,彤管,芍藥,花椒,都是當時男女定情的信物。
新婚之夜,唱一曲關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洞房花燭,執手相望,互嘆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新婚燕爾,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生活樂無邊。
丈夫出門在外,見到“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弱水三千,只心繫一人。
久別重逢,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欣喜之情簡直溢於言表。
古時候,男人要服兵役,異地戀基本是常態,相思只能用家書傳遞: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其中意何如?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
“鯉魚”是鯉魚形匣子,裡面擱著尺素——家書。“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千言萬語到嘴邊都化作一句“切記吃飽穿暖”,是最有煙火味的告白。
兩相分離,何以解相思?睹物思人,信物是最有效的解藥。繁欽的《定情詩》,把信物幾乎都給寫全了:
綰臂雙金環,約指一雙銀,耳中雙明珠,香囊系肘後,繞腕雙跳脫,美玉綴羅纓,素縷連雙針,金薄畫搔頭,耳後玳瑁釵,紈素三條裙,白絹雙中衣。
金環與跳脫,皆為手鐲,明珠為耳飾,搔頭指簪子。值得一提的是,古代夫妻分別時妻子將釵一分為二,一半贈給對方,一半自留,故有“寶釵攏各兩分心”之言。
一般認為古代女子比較含蓄內斂,不會主動出擊,但在風氣開放的唐朝,就有“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這樣熾熱大膽的倒追宣言。
處在深宮的唐朝宮女,也會用特殊的方式尋找幸福。開元年間,玄宗命令宮女們做大量棉衣犒賞戍邊士兵,有一個大膽的宮女,就寫了一首詩,放在了棉衣裡。
詩寫道:沙場征戍客,寒苦若為眠。戰袍經手作,知落阿誰邊?蓄意多添線,含情更著綿。今生已過也,結取後身緣。這首詩後來被拿到棉衣計程車兵發現,最終上報至玄宗處。
玄宗沒有怪罪宮女,還撮合了她和士兵。無獨有偶,宣宗時,盧渥到長安應試,偶然間在御溝邊撿到一片紅葉,紅葉上有詩一首,就藏在了箱子裡。
後來他娶了一位被遣送出宮的韓姓宮女。韓氏在箱子中發現了紅葉,嘆息不已,這片紅葉正是她當年所棄,葉子上寫著: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以紅葉結緣,自由愛情雙豐收,與孤老深宮的宮女相比,韓氏無疑是幸運的。
熱戀中的情話是甜蜜的,成婚後恩愛夫妻說起情話也毫不遜色。吳越王錢鏐的妻子吳氏每年寒食都要回臨安孃家,思妻心切的錢王就給吳氏寫信: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春天都到了,你為何還不歸來?
李時珍常年在外田野調查,他的妻子寫通道:檳榔一去,已過半夏,豈不當歸耶?誰使君子,效寄生草纏繞他枝,令故園芍藥花無主矣。妾仰觀天南星,下視忍冬藤,盼不見白芷書,茹不盡黃連苦!古詩云:“豆蒄不消心上恨,丁香空結雨中愁。
李時珍看了,回信說:紅娘子一別,桂枝香已凋謝矣!幾思菊花茂盛,欲歸紫菀。奈常山路遠,滑石難行,姑待從容耳!卿勿使急性子,罵我曰蒼耳子。明春紅花開時,吾與馬勃、杜仲結伴返鄉,至時有金相贈也。
拿中藥寫信,這對夫妻也是獨一份了。
大翻譯家朱生豪與妻子宋清如
要是嫌古人的情話太文縐縐,那就取法近現代文人。“宋清如至上主義者”朱生豪對妻子說:我們都是世上多餘的人,但至少我們對於彼此都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沈從文窮追張兆和時,曾剖白道:我不為車子所苦,不為寒冷所苦,不為飲食馬虎所苦,可是想你可太苦了。
鬥志昂揚的聞一多,面對妻子,會變得柔情似水:今天早晨起來拔了半天草,心裡想到等你回來看著高興,荷花也放了苞,大概也要等你回來開,一切都是為你。
最讓人會心一笑的,還是王小波的那句:一想到你,我這張醜臉上就泛起微笑。
所以愛情究竟應該是什麼模樣?
是張敞每天描畫妻子眉宇的耐心,是王戎被妻子喚作卿卿的無奈,是趙明誠與李清照賭書潑茶的投合,是王小波最真實的告白:
不管我本人多麼平庸,我總覺得對你的愛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