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有點特別,來得快了一些。
上一次過年,還停留在小家庭去越南旅行,下到白雲機場,疫情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了,頗有些惶惶。
興許,是人性使然,總覺得到了春節關口,各方面得齊齊整整,才算是個年。
事發突然,老父身體有恙,有驚無險的在醫院待了一段時間。
也是因為這樣,比往年更早的回到老家。
大多數人,忙忙碌碌,也沒怎麼陪家人,家人,好像一個座標固定在那裡,似乎一回首就能看到。
年紀尚小時,總覺得外面的天空更廣闊,尤其是有蒼鷹之志的有為青年們。
記得上大學報志願,還專門避開汕頭大學,原因就在於,汕大離家太近,沒有大學的感覺。
歲月虛長,倦鳥歸林,年紀再大些,故鄉就是一抹灰色的風景,睜著眼睛,卻是發現看不清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骨子裡的根,在慢慢變小了。
尚在維繫的,只是看起來,還在那裡屹立不動的親人們。
然後,慢慢鬚髮灰白,身子逐步佝僂,直到看不清。
這便是長大的感覺,任何人,都避免不了。
若有先知,當年那個不回頭,一心想走出去的倔強男孩,步伐會否有些凝滯?
小時候的年,永遠是最令人懷念的。
炮竹聲一響,開開心心洗個澡,穿上精挑細選的新衣服,忙裡忙外,幫家人打掃衛生,準備年貨,貼對聯,神上天,拜祖宗拜神。
那會,覺得神為何會上天?
後來,才明白,一年到頭,神也需要上天述職的,就像在外面工作一年也要回到家的歸人們。
後來,有人總結這是一種儀式,在心理學方面,人都是需要儀式感的。
這就好比,古代拜師,是真的需要拜師的.
一杯茶,穿好衣服,正正經經,雙膝著地,口稱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踢出師門,猶如被踢出族譜,這便是古人的較真。
較真,就是一種儀式感。
而大年三十的守歲,也是一種儀式。
東坡先生的守歲詩.
坐久燈燼落,起看北斗斜。明年豈無年,心事恐蹉跎。
守歲,會讓人想到很久遠的事情,會思念不在同一個地方的家人。
若魂悲,千里思親歸,真是好一個蹉跎的心思。
春晚一如既往的俗氣,但堅持了這麼久的春晚,或許就是一種儀式,想讓所有家庭坐下來好好看好好聊天的儀式。
這是好意,那些北京的家長們,操心不少。
過了十二點,我回到房間,拿著雪珥先生的《天子腳下》,緩緩翻開,卻又默然無語。
這本書寫的是晚清歷史,已經快看完。
為大清江山操勞了一輩子的李鴻章,1901年11月的一天.
在臨死之前,他已經看不到新的一年了。
他給慈禧上了一道奏摺,還附上了自己所創作的一首絕命詩:
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里外弔民殘。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海外塵氛猶未息,請君莫作等閒看。
沒有先兆,有些悲從中來,又很快散開,意識到這是春節即將到來。
很快,各路鞭炮聲響徹天地,煙花怒放,黑暗的空間,劃出亮堂的光。
少年心事當拿雲,隻手擎天,壯志凌雲,而人到中年,當化凡,修正內心,重新出發。
天,若不生汝,萬古如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