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最近說起親戚借錢的事，每每這時，都會想起我爸媽，從記事開始，他們總是在小事上拌嘴，卻對借錢給別人的大事上，出奇的一致，其實那個別人，也不是別人，是我爸的親哥哥，我大爺。爺爺奶奶去世早，大爺長兄如父，在捉襟見肘的苦難裡，儘可能把最好的留給我爸，包括那個改變命運的機遇，從此，爸爸成了農場人，有單位上班吃供應糧，大爺大娘領著一雙兒女，繼續留在農村，靠天吃飯……之後幾年，爸媽在農場相識結婚，再之後，有了我們姐妹三個，大爺家也陸續添丁進口，直到生了四男一女，關於錢的記憶，從我記事兒的那個新年就開始了：小時候盼過年穿新衣，不過盼來的新衣，大都穿在大爺家的五個孩子身上，每次他們穿著油光錚亮打著補丁的棉襖棉褲來，我媽就開始算計那些錢和布票了，白天上班，夜裡挑燈給孩子們做衣服，男孩子淘氣，往往不到一個月，新衣服就成了破衣服，一年四季，單的棉的，總是做也做不完，再後來，如果不是因為我們長高了，不得已需要做新的，我都不盼著穿新衣服了，不爭不搶不吵不鬧，這份淡然，是當我知道真相以後就懂事了：原來爸媽結婚後，把一個人的工資留著養家，另一個人的都貼補給大爺一家，從春天買種子化肥，到大人孩子生病住院，從限制供應的大米白麵，到嶄新的棉衣棉褲毛衣外套，直到哥哥姐姐們長大結婚，爸媽用微薄的工資，養了兩家十幾口人……我不知道老爸給老媽灌了什麼迷魂湯，讓老媽無怨無悔地幫襯大爺家幾十年，直到前幾年，大爺的孫子結婚，需要給女方彩禮，二哥來管爸媽借錢未果，就很少往來了，六七十歲的退休工人，哪裡有那麼一筆錢啊……老爸恨鐵不成鋼，說哥哥們不爭氣，那些年政策好，一家子壯勞力放著好好的田不種，好吃懶做年年荒廢，給下一輩啥也沒攢下，還得到處借錢……這麼多年，大爺家沒幫起來，我們家也過得拮据，那時候只要大爺家用錢，爸媽有錢出錢沒錢去借錢，鄰居家單位同事都借遍了，長大後談起這些，我嗔怪老爸，要不是他把錢給了大爺家，咱家也不至於過得這麼難，老爸每次都樂呵呵地說，你大爺給咱們的，可比這多多了……老媽至今還保留著一個賬本，是大爺家借錢還錢的記錄，密密麻麻勾勾畫畫，有時候沒有錢，大爺就拿苞米頂賬，老爸都按最高的價格計算，生怕虧了大爺，本子上還有一些帳至今沒還，好在這麼多年爸媽都陸續給還上了，給或不給，就不重要了……我逗老媽，你留著賬本，是不是想有朝一日大爺家能還錢啊，老媽說還啥還，那麼難的日子都過來了，就留個念想……割捨不斷的親情，永遠心懷感恩，人的平凡與偉大，都在這傾其所有拼盡全力的回報當中，莫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