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見到姑父,聽他說起一段家事。
我姑父今年58,因為是特殊行業,所以退休的早,他是家裡老大,有3個弟弟和2個妹妹,最小的弟弟48,整好錯了10歲。即便兒女眾多,他的老母親依然面臨無人供養的窘境。
一方風俗一方人,姑父老家農村,贍養父母在大家約定俗成的認知裡,是兒子的責任。基於這種認知,重男輕女是一定的,因為女兒長大了是別人家的,是要把孝順公婆放在第一位的,養兒才是防老。所以從社會認知到實際生活,家庭資源大部分傾斜的方向都是兒子付出的多,女兒給予的少。
姑父老父親早逝,母親一直身強體壯,拉扯著6個孩子,說不苦是不可能的,兒女們也都知道。姑父是村裡為數不多考上大學走出農村的,他的2個妹妹嫁到鄰村,3個弟弟也曾先後外出打工,有2個弟弟外出討不到好已經回村生活,最小的弟弟仍在異地打工。
姑父的母親身體一直不錯,老太太年輕的時候是莊稼地裡的一把好手,要強的她事事不輸人後,跟孩子們的感情也很好。67歲那年還能扛著一袋麥子從地裡走回家。當時她跟著老三兒子家住著,姑父在城裡上班回不去,每個月一發工資就給老孃打錢;二兒子家事多,二兒媳婦容不下,但二兒子離得近,隔三差五來看老孃,東西也不少帶;小兒子外地打工,孩子正上學需要用錢,逢年過節也回來一家團聚,日子也算其樂融融。
6年前老太太74歲的時候摔了一跤,磕斷了腿,臥床不起。當時兒子女兒都來伺候,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找好醫院治療看護,最後也好的差不多,行動不便但是能走。
4年前老太太查出腦子裡有個瘤子,沒多久腿就不能動彈的,當時兒女們也聚在一起商量辦法,老二老三兒子家照顧著,老大老小出錢治。治療了半年多,效果不好,老太太一直不見好轉,當時醫生都說讓準備後事了。兒女們哭天搶地,好不傷心。
大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老太太頑強的一點點回過來了。命保住了,常年臥床需要人照顧。剛開始老二老三兒子看護,沒多久老二媳婦鬧著不公平,老三媳婦也不幹了,大家商量著變成兒子們輪流照顧老太太,一家一個月。
當時姑父還沒辦下來退休,請假回老家照顧。大概過了一年多,兄弟幾個就因為照顧老人各懷私心,計較起來老太太健康時候給誰家裡出力多,給誰照顧少,誰能力大應該多付出,誰家事多應該少操心……沒多久兒子們就嚷嚷著分老太太的棺材本,理由是各自家裡都緊張,沒錢沒經歷照顧老人。
姑父氣的不行,草草辦了退休,揚言要自己照顧老母親,姑姑則在城裡給兒子看孫子。沒多久,姑父就敗下陣來,他已不是年輕時的樣子,一個人照顧母親讓他們倆都飽受其苦。不多久,姑父體檢也查出了肺癌,幸而是早期,住院治療是少不了的了。老母親又開始在兒子們之間流轉,女兒們時不時會來照顧一二,但家家都有難唸的經,很難說誰對誰錯,誰不孝順。老太太可能沒有想到,有一天,活著,竟成為了兒女的負擔。
大年初二看了賈玲導演的《你好,李煥英》,母女之情看哭影院一群年輕人,賈玲的母親李煥英48歲因意外去世,女兒痛失其母,子欲養而親不在,無法彌補的傷痛。可聯想到姑父的老母親,不禁讓人唏噓。
誰不愛自己的母親呢?姑父兄妹6人,曾經也是簇擁著給母親慶祝60歲大壽,許下過壽比南山的願望啊,可在他們自己步入老年之際,對母親的愛與眷戀則變成了床榻邊漫漫苦守不絕的怨與自責,他們不敢離開,不敢旅遊、不敢遠行、不敢外出工作,本該含飴弄孫的年齡,他們還有老母在堂,需要侍奉。跟母親在一起的時光,變成了一場常年無休的工作,甚至不敢盼望放假。久病床前無孝子,忽然覺得這句涼薄的總結,也並不是全無依據的。
當我們歌頌媽媽的愛,我們到底在歌頌什麼呢?如果有一天媽媽沒有行動能力,完全要依靠我們的時候,我們能不忘初心無怨無悔的對待她麼?媽媽帶孩子辛苦,因為她知道孩子終究會長大,每一天都是滿懷希望的成長;子女照顧父母辛苦,更多的是父母的情況是每況愈下,不知道哪一天就是永別,而那時的他們,也已經垂垂老矣。子女眾多的母親仍然如此,獨生子女和他們的父母又面臨著怎樣的壓力?延遲退休後的我們,又該何去何從?
中國老齡化時代正在逼近,養老問題將成為一場考驗人性的終極大考,越來越多關於養老的問題已經刻不容緩的擺在面前,在愛與責任之間,在孝順與自我實現之間,在老母親與小孫子之間,我們的價值天平該如何平衡?這已經不是一個家庭能面對的問題,養老,這將是對整個民族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