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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愛車

收破爛二十多年了,

不知從別人家收了多少輛腳踏車。大的也有小的也有,能騎的也有,純粹鏽成死疙蛋的也有。可無論什麼樣的車,也不知道它們在它們的主人那裡有什麼故事,總之到我這裡全把它們當廢品處理了。可唯獨我閒房裡一輛三十多年前購買的已顯陳舊而且有許多磕破地方的28紅旗車還好好的放在那裡。

這輛車在別人眼裡它早該進廢品站入鍊鋼爐了,可我卻一直把她當寶貝的抬舉著。經常擦抹使她永遠保持乾淨清潔,隔個一年兩年拆開軸承上點黃油讓她永遠靈動如昔。雖然輪胎換過幾回但整個大架還在,鋼圈還在。換輪胎好比人換鞋,換了一雙鞋難倒就不是你了?所以她還是三十多年前我和媳婦親自挑選購買的那輛腳踏車。三十多年了,愛車她見證著我和媳婦生活中的風風雨雨,見證著我和媳婦純真的愛情,故而別說把她處理掉,就連這個想法都沒有。更不用說到今天我還經常騎著愛車帶著媳婦新樓舊院兩頭跑,回村種地挖野菜呢,即使就是以後騎不動了我也不會處理她。至於百年之後那是兒女的事了,就任憑他們吧。

一九八七年,祖國的發展開放政策放興未艾,我由於學習不好連個高中也沒有考上,只能回家另謀出路,學習了學費最低的裁剪技術。畢業後回來在砂河市場上租了三間房和母親妹妹共同開了一個裁縫鋪。雖然幸苦掙的不多但比起其他人來說總算有了一份正經營生。這時經媒人介紹就和我的媳婦訂了婚。

媳婦的爹當時要了五百塊錢當彩禮;媳婦要了一輛腳踏車,一塊手錶。至於縫紉機由於開著裁縫鋪就沒有要,這其實等於我們家放了媳婦的白,因為裁縫鋪的管理權所有權在母親手裡。當時一來媳婦歲數小,更主要心地太良善,根本就沒在意這個事情,最後她要的縫紉機就不了了之了。現在的年輕人可能不大清楚,腳踏車手錶縫紉機就是那個時代娶媳婦時媳婦們要的三大件。

手錶砂河沒有賣的,託人從大同往回捎。腳踏車國營綜合公司的五金門市有的是。我和媳婦去了門市裡看見有兩種腳踏車,一種26女式腳踏車,重量輕樣式美觀大方。還有就是咱們常見的28加重紅旗車,份量重樣式墩厚。其實媳婦看對了26車,她徵求我的意見。我當時耍了心眼,我對她說,咱們買大的哇,你又不會騎,出門裡外我永遠帶著你,你坐著我騎著,我費勁你享受這多麼好。一番花言巧語把個善良賢惠的小媳婦騙了。其實我當時心裡這樣想的:買個小的她一個人騎,如果妹妹們要騎她不讓騎鬧矛盾怎麼辦?其實我這是以賴丈夫之心度好媳婦之腹了,後來歲月中媳婦的待人處事言行舉止,猶其是對兩個小姑的疼愛證實了我逆斷的錯誤。我還盤算,如果買個28的,她難以騎上走,雖然說是給她買的,但我就可以作主了,放在家裡我家的人誰也可以騎還可以帶重東西。她的孃家在栢家莊,她也不可能把腳踏車推回孃家放著。就這樣名義上給媳婦買車其實是給我們買回了一輛公用車。這種卑鄙的想法當時沒覺得有什麼內疚,可現在寫此文時淚水不由滾落,真真對不起跟我吃苦受罪幾十年的好媳婦了!新新的腳踏車第一次就見證了我對媳婦的不忠及欺騙。現在我躺在炕上手拿手機正寫此文,她在堂前地正收拾今早上挖回的各種野菜。我內心的這個秘密到今天都沒敢告訴她,也不知她是真不知我的鬼心眼還是假裝不知。既然她不說,我也就不把這個秘密告訴她了,除非此文刊發後她自己看到,那就另當別論了。

到了八八年我們領了結婚證要結婚。那時時行旅行結婚,其實還不是為了省錢?我的旅行結婚地點是大同。旅行結婚的前一天我騎上既沒披紅又沒掛彩,連個紅布條條也沒挽的新腳踏車蹬了幾十裡爬坡路來到了栢家莊她孃家。因為我們不大娶大辦,事先她知道娶她連個汽車也沒有租用,故而媳婦的親友也沒有來,只是病怏怏的老岳母給我們煮了一大盆雞蛋讓拿上,怕我們路上餓了沒有吃的,病中的岳母是多麼疼愛她的女兒和女婿呀!而我在以後的歲月中並沒有盡多少孝道,說來真慚愧。

在岳母家沒待多長時間就用花布兜兜裝了些煮雞蛋掛在前把上,後座上帶著新媳婦騎在了回家的路上。一路上聽著新腳踏車鋼絲轉動發出的刷刷聲,新輪胎與地面磨擦發出的磁磁聲,再回頭看看後座上面若桃花的新媳婦,我得意極了。一會兒和她說幾句開心話,一會兒而又捏捏鈴鐺,隨著悅耳動聽的鈴聲,我帶著新媳婦帶著幸福帶著希望轉過幾道坡跨過幾座橋,竄過義興寨繞過西沿口回到了我們砂河臨時租的家。這一路上不僅我與媳婦是高興的連腳踏車也是高興的,作為主要見證者,愛車完成了她應該完成的使命,也聽到了雙方父母親友沒有聽到的情話,你說愛車她能不高興?

第二天,我們坐上開住大同的公共汽車去旅行結婚,三天的蜜月度完,我又騎上愛車帶著媳婦裁縫鋪臨時家兩頭跑。腳踏車又見證了我們倆先結婚後戀愛的全過程。這算作甜,套個現在的新名詞也算作我們的高光時候,也是愛車她的美好時候。

可沒幾年因父親的一招臭主意,貸款買汽車經營不善而致使剛富裕起來的家境一落千丈,並且欠下外債好幾萬。汽車三不折二的賣了,裁縫鋪也開不成了,新蓋起的樓院也被債主瓜分了,妹妹們也出嫁了,父親帶著母親遠走太原找他的同學打工去了。我只好租房另過,那時候我們別說吃白麵了,連玉茭面也快買不回來了。當時我們在舊一校附近租了人家一個小房子住,不用大鍋了,我就把原來的大鍋水甕等物品減價賣了換幾個零錢勉強渡過那個苦難的日子。正逢冬天沒有錢買炭,就和媳婦去瓦窖上拾料炭。光景過到這般田地了,可我的媳婦沒有一個怨字,沒有說過不能過了,咱們離婚哇。可就這樣因心不順我還要臉長(繁峙方言惱怒)她。我臉長,她不僅不惱,而且更加柔情似水還要裹哄(繁峙土話)我。以後的日子裡我多少次暗自思量,欠媳婦的太多了這輩子如何還得清?如果有來生是把她還娶來當媳婦報答她呢?還是盼望她再另嫁一個有本事的男人去享福呢?我難以決斷。可擺在眼前的現實是,這樣悽楚的光景我和媳婦及剛學會走路的兩個孩子該如何過下去呢?

那段時間我和媳婦憂愁苦悶無主張,整天瞎思謀,做什麼能走出困境,最起碼先解決溫飽吧?時逢過大年,看著別人家大人小孩歡天喜地購年貨,而我們冷冷清清蝸居在人家一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冷陰南房裡,我心中是多麼悲觀多麼難受。幸好媳婦的弟弟借給一百塊錢,我們草草割了幾斤肉,稱上二斤糖蛋,給兩個孩子買了身新衣服,揭了張紅張求人寫了幅對聯也就把年過去了。過完年迎喜神(我們這裡正月裡的一個節日),我看著滿大街穿紅掛綠的大姑娘小媳婦,再看看身傍媳婦身上的舊衣服,我哪裡還有迎喜神的心思?二目無神心亂如麻如行屍走肉般伴著媳婦和歡天喜地的兩個孩子順著人流向東南迎喜神之處走去。迎喜神,迎喜神,我的喜神在哪裡?我的出路在哪裡?

一句人們用濫了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好象給我寫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一個朋友的父親他擺著瓜子麻籽大豆之類的小攤攤,看到我這個樣子,老人家就對我說大春如果你放下臉面來,我教你炒麻籽,你賣麻哇。那幾年砂河地區的人們流行嗑麻籽,我也看在了眼裡。更何況到了這個地步,我還有什麼臉面可講,能把妻兒養活了就是最有臉面,也管不了別人說長論短了。反正是無路可走了,就試一試,媳婦也贊同。我們兩人先去老人家家裡學會了炒麻籽,並且老人家還賒給我一尼龍生麻。正月裡唱戲的村多,我的愛車又配上了大用場,我騎上出去賣麻的第一炮就打紅了,因為媳婦把麻籽揀拔得非常乾淨,一顆砂子土塊都沒有,而且麻顆大,炒的火候好,人們一吃就吃對了,並且有了回頭客。那天掙了三十多塊,回家的路上我腰板挺得格外直,蹬腳踏車的雙腳格外有勁。好像我的情緒也感染了愛車,已經七八年的老車了一點毛病沒出,從賈家井一路順利沒用多長時間就回到了家中。媳婦孩子正倚門而望,盼著她的男人他們的爸爸能給這個苦難的家庭帶回希望帶回歡樂!進了家我把掙的錢往炕上一掏詳情一說,可把媳婦孩子們樂壞了。他們還計算著,一天三十,一月九百,一年能掙一萬多,這下再也不用愁了!久別的笑容又浮現在媳婦的臉上。從此愛車馱著我四處躖(duan)戲賣麻籽,生活也節節好起來了,也有幾個存錢了。

過完正二月村裡唱戲的少了,但我賣麻的名聲也傳開了,就又丟下愛車手端洗臉盆沿砂河大街轉市場賣。這樣的好買賣做了三年多,可猛然人們就不嗑麻了,掙錢的危機又來到了我面前。這時愛車又站了出來,我用一根木根綁了兩個大竹筐固定在後座上開始了收破爛的生涯。經過幾年拼搏,我又換了腳蹬三輪車到今天。二十多年的收破爛,由於誠信二字生意不錯,我現在過得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舊樓院早以收回(雖然是父親和我及兄弟的),還在利民小區買了單元樓,並且已裝修好,就等給兒子娶媳婦了。

雖然還買不起小汽車,但摩托車早已有。不知是真不會騎,還是不喜歡,反正我是沒動過它。出門裡外還是騎著我的愛車。媳婦也日怪(奇怪),坐兒子的摩托她嫌不穩,偶爾坐一回小轎車她又要暈車。只要在方左十里八里的地方,不管是去新樓房還是去她姐姐弟弟家串門,也不論是挑苦菜還是回村種幾苗玉米葵花她就願意坐我的腳踏車。說坐我騎的車她舒服。不管冬夏只要她坐車我就在後座上放個墊子,冬天不涼夏天不硌。從牽手相守到白首,愛車見證了我與媳婦的甜中有苦,苦盡甘來的愛情與生活。沒本事的我給不了媳婦榮華富貴,只有對她的赤心一片,歉語兩行。

前不久我對媳婦說,我寫寫你哇。可她不願意並且說,你要寫我,我就不和你過了。我莞爾無語,只好“曲線救國”。可細心的讀者朋友看到這裡已發出了會心的微笑,早已發覺我是一明一暗兩條線,明著是寫腳踏車,暗著是誇好媳婦。如果此文刊發了,但願媳婦看不到,可如果萬一被她看見了不和我過了,請讀者朋友為我主持個公道,就這樣對她說:你老公寫的可是一輛車行車呀!

本來一個雄健有力的豹

尾已結束全文了,可是愛車的經歷就像坐過山車,我不得不告訴朋友們一個不好的訊息。前天我帶上媳婦又一次挖好野菜從地裡走出來時,放在路邊的愛車不見了!哪裡能找回來?三十多年的伴侶就這樣不翼而飛了,心疼著急上火可又有什麼辦法呢?但願揀到者也能像我愛護她一樣愛護好這輛腳踏車就滿足了!但這可能嗎?我更愁的是愛車丟了,愛妻以後出門時我拿什麼帶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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