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親在給親友打電話。

牛年春節，九十歲老母親接到的拜年電話一個連著一個。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一，她的“工作量”是平時的好幾倍。

三十和初一的電話，大多是祝她“青山不老”“長命百歲”的。從初二開始，電話內容有了明顯變化，老母親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也和前兩天不一樣。

首先是87歲高齡的姑姑哭著打過來的：

“七嫂，我渾身上下都疼，沒有一個地方輕鬆。他姑父比我大一歲，年跟前又感冒了，睡床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的氣，吃飯喝水還要我伺候。你說我罪咋這麼大？！”

姑姑、姑父唯一的兒子，因病英年早逝。老兩口晚年由孫子贍養。孫子孫媳婦對兩位老人很好，但年輕人要外出打工養家餬口，不能一天到晚侍奉床前，姑姑便以老病之身擔負起照顧病得更重的姑父的重任。

87歲高齡的姑姑。

母親安慰姑姑說：“嫑哭嫑哭！哭啥呢！要笑，要高興！你看社會這麼好，不缺吃不缺穿，公家給你們兩個一個月八九千塊，還有啥不滿足的？人老了，身上疼是自然的，自己拍打拍打，胳膊腿多活動，慢慢就不疼了。你能給他姑父做飯燒水，說明你身子骨還硬朗。再說，做飯燒水也是鍛鍊身體，多動彈對身體有好處，不動彈就麻煩了。看你小時候，跟個假小子一樣，動不動就爬到樹頂上去了。你現在能做飯燒水，跟小時候勞動鍛鍊有很大關係！”

老母親幾句話把姑姑說笑了。

剛放下姑姑的電話，84歲高齡的叔父哭著來了電話：

“七嫂，他娘（82歲）年前便秘，吃了幾顆洩藥，時間不長開始拉肚子。拉了兩天，走不了路了，昨天住進了醫院。我也腿疼得走不動，這幾天疼得實在受不了。你說人老了，咋都成這樣了呢？”

叔父年輕時得了關節炎，醫生說，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換關節，幾個孩子怕換關節有風險沒有同意，叔父走路已經非常困難。叔母年輕時患有糖尿病，現在到了晚期，眼睛基本上看不見東西。這次腹瀉，更是雪上加霜。

母親安慰叔父說：“腿疼不是要命的病，總比高血壓心臟病危險小。你一定要樂觀。你今年84了，她娘82了，我90了，比咋上一輩人平均多活了二三十歲，已經很佔便宜了！你幾個娃個個都聽話、很孝順，這是你們兩口的福氣。現在吃得好、住得好，你農村還蓋了房子，開春住農村，呼吸新鮮空氣，肯定能多活幾年！”

叔父也笑了，說：“七嫂，我聽你的！”

老母親給姨父100元“打麻將錢”。

接完叔父的電話，姨和姨父一家來拜年。姨父今年78歲，得了肺癌，已經到了晚期。年前住院治療，除放療化療外，醫生運用阻斷神經傳導的方式止疼，但挖不了病根。姨父精神很不好，一個勁地咳嗽。老母親說：“你的病是抽菸多得的（姨父不知道他得了肺癌）。開春回農村呼吸新鮮空氣，就緩過來了。你看你們村XXX肺都爛了，在村裡住了幾年就好了。你在農村住幾年，保準紅光滿面！”說完，掏出一百元大鈔：“給，這是給你打麻將的錢。拿一百贏一千！”姨父聽了很高興，午飯比平時多吃了一倍。

人老了，總會有病痛折磨，這是生命必經的歷程，誰也不可能例外。而在人生的夕陽裡，有比自己年長且德高望重的人春風化雨，誰說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呢？

老母親給65歲的本文作者發壓歲錢。

老母親給重孫們發壓歲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