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聽到一個令人意外的訊息。陳明死了,死在自己出租屋裡,遺憾的是具體死亡時間、原因不詳,也許是一週,也許時間更長;何因而死,說不清,也許是心臟病,也許是其他原因。前天一個朋友多次打電話他不接,便找到他租住的地方,讓房東找開房門,但他早已成為殭屍。
陳明,1967年出生的湖北籍農民工。早年喪父,母親改嫁,隨母到繼父家,初中畢業後就開始了打工生涯。他,頭腦機靈,反應迅速,心靈手巧,電工木工水管工,凡是一般常用的技術活他一學就會,觸類旁通;打工後他自學了空壓機、風鑽的維修技術,憑此技術在前些年礦山風光了幾年。他有著湖北人的機靈,也有著湖北人的執著和執拗。也許是幼年創傷造成的自卑,也許是打工人對忽高忽低的經濟收入對未來的憂慮,許多好心人給他介紹女朋友,他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至死他仍然過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獨生活。
青年時他忙著掙錢。壯年本該結婚的他,卻被他以沒有足夠的錢就不結婚、不能讓別人跟著自己過苦日子推拖著,一直孤苦伶仃地生活著。四十年,打工地成為了他的故鄉,老家的親人已經沒有了聯絡。
我與他認識已經三十多年了。那時他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我從部隊探家歸來,他和他的工友租住在我岳母開辦的一個小旅社裡。旅客住的時間長了,便與房東成了無話不說的知人心。陳明與我岳母家的關係,是眾多旅客中比較特殊的一個。也許是他的特殊經歷,也許是他的豁達、勤快和得體,因此我便與他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記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我當營長的一個夏天,我探家回來正是老家收割小麥的季節。他高興地說“哥,這幾天沒事,我也回家幫你割麥吧!我出來多年沒有回家了,也沒再幹農活了,真想體驗一下。”
我爽朗地回道:“好啊!農村條件雖然不好,但我老孃做的飯還是很好吃了,你去能幹多少就幹多少,別累著就行。”
那一個星期,是他最快樂、最幸福的七天。白天割麥、運麥,翻場、打麥,晚上月光下喝著啤酒,拉著家常,聽著他幼年的故事,回憶著往事,感慨著人生。沒有利益衝突,沒有暗箭與算計,沒有礦山施工中的提心吊膽;晚上,皎潔的月光下,我們在清澈的河邊洗著,讓時間從指間流淌。母親變著花樣給我們改善著生活,善良的村鄰熱情地招呼著,忙碌的勞作,愜意的生活,朗朗的笑聲,一直掛在他那抑鬱的臉上。我感覺到這些平凡有快樂對他的分量。
二十多年前,我剛轉業,他來看過我,我盛情地招待了他。那天,我和他的朋友都喝了不少酒。後來,由於不住在同一個地方,接觸慢慢就少了,但偶爾電話也相互問候一下。這兩年聯絡越來越少,隨著礦山整頓和小礦主的紛紛轉行,礦山打工的活計越來越少,經濟收入越來越低,生活的坎坷不堪,使他更不願與人交往。我知道他年歲見長,但他一 脾氣也沒改,自卑中有一種自戀、自傲和自負,有一種“鑽牛腳尖”、“一根筋”的執拗;剛有餘而柔不足,方有餘而圓不足,是他性格。他是一個自強自立而有善良的好人,他是非分明、嫉惡如仇,有錢時他十分仗義,沒錢時又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幫助,他把自己嚴嚴地封閉在自己的內心世界。
陳明是無數個孤獨者的縮影,是多少個“剩男”的個案,是千萬個打工人的一個極端。從他的悲催我們彷彿能看到幼年創傷在他心裡留下的烙印,彷彿看到了當代打工人的艱辛與痛苦、中年人的不堪與無奈。
他告訴我們:認知決定思路,思路決定態度,態度決定行動;存在決定意識,環境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知識改變命運,愛情改變人性,格局改變結局。
祝福陳明老弟一路走好!但願在天堂你不再孤單,但願哪裡的生活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