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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歲那年,父親最終還是敵不過病魔的糾纏,撇下我和母親獨自走了。此後十年,我和母親相依為命,那份清苦和殘缺感讓日子過得寡淡、冷清。

十五歲,母親改嫁。我很不情願地隨她去了那個陌生的家。男人有個叫咪咪的女兒,比我大兩個月,我們成了同學。

母親很快適應了新的家庭,家裡井然有序,處處流動著暖意。我卻始終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終日沉默寡言。

咪咪倒是和母親越來越親密,經常一起在廚房忙碌。母親總拿我來比:“你比小慶強多了。”這讓我看她更不順眼。我的言行越來越讓母親憂慮,她常在只有我們娘倆時說:“俗話說,以心比心,你總對人這麼冷冰冰的,叫人怎麼靠近你?畢竟我們現在是一家人啊!”我從鼻子裡哼一聲,以沉默表示我的抗議。

高中和大學我都選擇了離家較遠的住宿學校,咪咪就讀於本地的學校,天天享受著母親精心烹調的佳餚,我心裡又多出幾分恨意,憑什麼她享受著本該我享受的母愛?

母親抹著淚怨我:“你就不惦記媽嗎?”

“兒子長大了,早晚要出去闖蕩!”我硬著心腸,不看母親的眼淚。

“讓孩子放心去吧,家裡有我呢。”男人開導母親。

“還有我陪您啊。”咪咪笑呵呵的。

我想,多餘的人走了,他們就更像一家人了,心裡不知道有多痛快。跳上火車,我頭都沒有回一下,直到車開遠了,才有清冷的淚滴下來。

母親每週會給我打電話,問我吃得好不好,學習累不累,問我需不需要什麼,她給我寄過來。每次要掛電話的時候,她總是遲疑地問:“不跟你叔說兩句話?”我則毫不遲疑地說:“不說了,就這樣,再見!”

寒假快到了,我磨蹭著不想回家。母親不肯,說,如果我不回去,她就來學校陪我過年。

半年不見,母親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好,飯也吃得很少。我心裡來了氣:“他們欺負你了嗎?”我攢緊拳頭,不要以為我不在家,就可以給我母親受氣!母親嘆氣:“傻孩子,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哦。你怎麼就不明白,這是我們的家,他們是我們的親人,他們怎麼會欺負我呢?咪咪就比你懂事,她就懂得,我和你來到這個家,她和你爸爸,和你,和我在一起,我們才是一個完整的家。你不要再拒絕他們了,好嗎?”

看來,這半年的分離,母親的心離我更遠了,離他們更近了。

“媽媽下崗了,現在一分錢收入沒有,你上學靠的是叔叔。他一個人供你們姐弟倆上學,不容易,你要懂得感恩。”母親唸叨著。

“那我以後勤工儉學,就不用你們供我了。”我趁機說。

我開始打雜工,並做好了暑假不回家的打算。

可是,還沒有到暑假,噩耗傳來,母親竟查出患上了肝癌,而且已經是晚期!我終於明白母親為什麼那麼消瘦,為什麼吃不下去飯。

整個暑假我都陪在母親身邊,惶恐不已、心痛不已。母親很快就進入彌留之際,她拉著我的手,一遍遍地說:“你叔和你姐,是我的親人,別冷落了他們。媽媽不在了,只有他們疼你。”

母親走了,我堅持把母親和父親合葬。我並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否接受這樣做,我全然不理會他的態度和心情,為母親辦後事的那幾天,我視每個人如空氣。

再回學校,已了無牽掛。母親不在了,家也就不在了,我在哪裡,哪裡就是我的家。

我拼命打工,一個人做好幾份工作,我必須自己養活自己。沒想到,兩個月後我收到了一筆匯款,是那個男人寄來的。此後,每個月都會有幾百元錢寄過來。咬著牙不去取,錢終於過期被退回。他便打電話來:“為什麼不取用啊?那是給你的生活費啊!”

“不用了,我有錢。”我倔強地說,我不想欠他什麼

“別委屈自己,我有能力養活你和姐姐。”

我想,過不了兩年,他們自然就淡忘了我,我和母親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匆匆來過又離開的過客,我不是他們的家人——母親在時候不是,母親不在就更不是了。

畢業後,我留在這座城市,可工作難尋,只能繼續打著各種短工,等待機會。由於沒有固定單位和住所,手機號碼也換了又換,我很快就和那個家失去了聯絡。

那是一個何等陰冷的冬天啊,我幾近絕望地躺在沒有暖氣的地下室,想著明天的麵包在哪裡,想著看不到陽光的未來,想著和我分隔兩個世界的父親、母親,想著自己就如一株沒有依靠的野草,艱難而孤獨地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禁不住嚎啕大哭。

敲門聲響起,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咪咪和他,那個我叫了幾年叔叔的男人。

看到這兩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脆弱到極點的我,忘記掩飾固有的冷漠和矜持,癱軟了身子,更加放肆地痛哭起來。就如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看到了自己的親人。

他蹲下身子拍著我的肩,想安慰我又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他向來木訥。

站在旁邊的咪咪拉起我們倆:“沒事了,找到你就好了。你這半年沒有音訊,把我們都擔心死了。”

他買來酒菜:“來,咱倆喝一杯。”我仰頭把酒灌到肚子裡,他笑:“嗯,像個男人!”

酒精消融著我們之間素來的冰冷感覺,我也衝他笑了笑。他終於開啟話匣子:“你媽臨終前把你託付給我了,我得看好你,你要是丟了,我到那邊都沒臉見你媽。”

“我從一看到你的那天起,就從心裡想對你好。你和咪咪一樣,都是苦命的孩子。咪咪從小沒有媽,你媽媽給了她從小渴望得到的母愛,我也想給你父愛,讓你覺得不缺少什麼。可是你卻不喜歡我,不給我靠近你的機會,所以這些年來,我做得很不好。”

“我和你媽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幸福滋味剛剛品嚐到,她又走了。但哪怕只做一天夫妻,也該一輩子都是一家人。”

原來他並不木訥,是我拒人千里的冰冷讓他無措和拘謹。

淚,一顆顆滴到杯子裡。心裡暖暖的,從來沒有這麼踏實過。

不久,我謀得一份還算不錯的差事。坐在溫暖而寬敞的空調房裡辦公,總忍不住想起,在那個陰冷的地下室裡,兩個男人相對喝酒。

咪咪常常會打電話來,只說爸惦記你了,問你最近咋樣。而我也都是一樣的回答:最近挺好的,不用惦記。再多就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考慮到買房子結婚時,我想賣掉和媽媽一起住過的老屋,房產證在他的手裡。猶豫了很久我才撥通電話,他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發生什麼事情了?”後來才醒悟,這是我離家多年來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他竟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錢很快匯給我。商量婚禮事宜時,我反覆思考一個問題:在這裡,還是回去?我很想回老家,畢竟父母長眠在那裡,我想要他們看著兒子舉行完婚禮。可那樣一來,如何面對他,和那個一直叫我弟弟的咪咪?

妻子幫我下定了決心,回家舉行婚禮:“人不能沒有根,那裡是你的家!”

我打電話通知他,我們只是回家舉行婚禮,儀式一結束就走,旅遊的票都買好了。內心裡想著,老屋都賣了,回去沒有容身之所,不過在眾親友面前走個過場,有個交代而已。

然而,當我和妻子回到那個幾年未回的家,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老屋被裝飾一新,大紅的喜字貼滿了裡裡外外,母親的照片也被放大,換了新的相框掛在她曾經生活過的房間裡,我和妻子的合影更是被高高掛在為我們收拾出來的新房裡。

咪咪這才告訴我,他並沒有賣老屋,而是拿自己現在住的房子到銀行做了抵押,換了貸款給我。“他說這老屋不能賣,那是你爸媽留給你的念想。他每月用退休金還款。”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沒有我親自到場,他能那麼痛快賣房子?

我扭身去了陽臺,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眼裡的淚。

婚姻按照既定儀式一項項舉行。司儀朗聲喊:“二拜高堂!”我和妻子走到他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聽到妻子脆生生喊了一聲:“爸爸。”我霎時愣住,抬頭看他。他低頭抹淚,滿頭灰髮那麼扎眼地展露在我眼前。我的眼眶也覺得痠痛,視線變得模糊,本來要喊的“叔叔”在出口時變成了爸。遲了那麼多年的一聲呼喚,讓他剛擦完的淚有淌滿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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