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汝峰
春節,這個中國人最重視的節日,萬家團聚,最是親情展現時,不管是在外地務工千里迢迢無法相見的打工族,還是平日裡忙於工作,近在咫尺卻不能照顧的上班族,做父母的盼著兒女回家的歡樂,做兒女的期待與父母相聚,可我最難忘的是那種離別時父母的眼神。
父親母親是十分能幹、能吃苦的,現如今被歲月點綴成了老態龍鍾。兒時的記憶中的一幕,時常會在我眼前像放電影一樣的清晰。
時間迴轉到了1989年秋。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房簷下雨水漫過盆沿兒緩緩溢位,流向院子中央。陣陣悶雷,像是匆忙趕路的馬車,隆隆而來,又隆隆地走向遠方。烏雲快要到了地面,帶著沉沉的壓抑迎面而來……
坐在窗前,看著時而結成串、時而急速滴落的雨水,腦中一片空白。《錄取通知書》給我帶來的喜悅,在父親和母親強顏的歡笑中轉做了深深的惆悵。自費中專,學費3600元外加生活費,在一般人看來不算什麼,可是對於一個僅靠莊稼年收入不過500的家庭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可我不想再複習的念頭父親看得出來。
父親冒雨回到家中,邊跺著早已溼透沾滿泥漿的鞋,邊從衣袋裡掏出一個油布紙包交給了母親,壓低了聲音說,“還是不夠。”
換完衣服,父親坐在床沿上,拿起來桌上的菸絲(其實是菸葉揉碎了沫),撒在書紙割成的條子上,捲成了自制的菸捲,然後劃了一根火柴深吸一口,微弱的火柴光碟機走了屋內暫時昏暗,看得出做這一切時,眼睛一直看著門外的雨。時間像是凝固了一樣,屋裡聽得見老鼠的打鬥聲。再猛吸了兩口,把煙雲吐得長長地,又似是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跑了幾家,都湊不出來了!”
我知道父親說的是我的學費,明天就要去學校報到了,先前家裡的糧食、大點的樹都已經變賣了。
烏雲遮住了傍晚的亮光,夜晚提早來臨。
父親又猛吸了幾口,把菸捲在桌腿上拘滅,站起來說:
“我再去西莊看看。”
母親說到“天黑了,要不……”,不等母親說完,父親已經撐起竹傘走進了雨裡,深一腳淺一腳走出院門,望著父親微駝的背影消失在雨中,眼淚已經蓄滿眼眶,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母親催著我吃過晚飯,就趕我上炕睡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半夜伴隨著開門和輕輕跺腳聲,堂屋傳來父親低低的聲音“錢湊齊了!”,聲音中透著一絲喜悅和深深的疲憊。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掉下來打溼了枕巾,還有我少不更事的心。
天還沒有亮,我已經沒有了睡意,起來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僅有的幾本書和一床被褥。母親像是起早了,也許是一夜未睡,早早就開始在廚房忙。吃過早飯用棉布包住剛烤好的大餅,再用塑膠布裹嚴實了,又特意把家裡僅有的幾個雞蛋煮了,一起放進我的書包裡,說是路上吃。
出門時雨已經停了,道路泥濘不堪,由於距離砂石路還有一段距離,綁了行李的腳踏車剛出門就塞滿了泥巴,推都不推不動,父親穿上膠鞋,索性扛起腳踏車。我回頭朝母親揮了揮手,然後踏著泥濘,緊走幾步跟上父親……
上了磚石路腳踏車能騎了,父親騎車馱著我和行李,微弓著腰在高低不平的的路上,穩穩地前行,我坐在後架上,環著父親的腰,感受著父親寬厚的肩背和微醺的汗氣,淚水又一次不爭氣的悄然滑落。
歲月流逝,當年青蔥的我,如今已經成家立業。父親也逐漸蒼老,背也有些駝了,滿頭的白髮。可每每說起送我上學時,總說那時騎腳踏車去阜陽來回都不感到累,現在不行嘍!言語中充滿了自豪和快樂。要知道我家距離阜陽的學校可有50多公里,我上學父親也從來不讓我騎車來,總是說孩子讀書累,得留著精氣神好好學習。
參加工作後,回家的間隔越來越長了,尤其是孩子上學後,搬到了縣城,回去的次數就更少了,有時打個電話回去,父親總是說,
“忙,就別回來了,我和你媽都好。”
我曾勸過父親和母親來縣城一起居住,也好有個照應,可父親說在鄉下自由慣了,所以一直在老家獨自生活著。雖然嘴裡說著都好別掛念,可每次回去總會看到村口等待的父親,滿臉笑容、老遠就朝我們揮著佈滿老繭的手。即使下雨,父親也會打著雨傘站在雨中翹首等待。
哎!難道是我遺忘了回家的路,還要父親來接!於是再回去時就不打電話了,想給父親一個驚喜,可父親總是埋怨也不來個電話,沒有準備。後來我想明白了,父母的等待也是一種幸福,於是我不再堅持不打電話就回去的做法,能遠遠地地看到父親的等待,心裡就會增添一份踏實。
不能扭轉的還有就是臨走時,父親母親總會問是否帶點青菜蒜瓣,是否帶點麵粉雜糧,這些都是自家地裡種的,吃著放心,又省錢購買了。以前的感覺是父母嘮叨,在縣城什麼都能買到,還新鮮,其實能帶點東西是父母的成就。告別父母時是最大的心病,父母總會跟著車送到村口,這讓我很是彆扭,堅持了幾回,想讓他回去,但從沒成功過,只好開著車和父親慢慢的走到村口,車開出老遠還能在後視鏡看到父親母親站在村口遙望,此時深感父母的愛溢滿心懷。
感謝父親!感謝母親!是你們的等待促使我回家的腳步!
願天下兒女們,多一些陪伴父母,多一些常回家看看,別等到回家的路沒有了等待,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