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深海

我媽癌症活過五年時，我故意挑釁對她說：“是不是被醫院誤診，你根本沒病。”

我媽患病以來，住院我從沒電話問候。偶然一次下雨主動接我媽回家，卻搞得十分惱怒，我到病房大廳門口，我媽才在電梯二樓，等了她一分鐘火冒三丈，一路我嘮嘮叨叨地不滿，話像刀子直刺心胸，我才不在乎她感受！雨刷迅速地擦試車玻璃上的雨水，那雨彷彿是我媽流不盡的淚。

我媽病前一直幫我做飯帶孩子洗衣服，包買日用品，繳水電燃氣費。我媽悄悄跟我說：“瑤瑤（我老婆）掙錢少不是她的錯，是制度問題。好好愛她！”僱保姆直到孩子兩歲半，對於保姆我和老婆認為是我媽為自己僱的，誰讓她幹不完活！儘管家裡有保姆，我媽還是早起貪黑在我們上班之前趕到我家，全院都說我媽好。愛挑剔的老婆對小賣鋪老闆說：“這輩子遇上了好婆婆。“

可是風雲突變，我媽查岀癌症，一切反轉。丈母孃挑起了我媽的重擔。我媽病後我們鮮有聯絡。

我但凡給她打電話就是讓她為我買咖啡，她總是樂呵呵說：“好啊，買好通知你！“

她剛病時用藥沒納入醫保，我堅決反對自費給她治療，人財兩空的事為什麼要做！我爸老摳一輩子卻堅持不放棄我媽。

我的態度以我爸城府肯定對我媽有所流露，但我媽隻字未提。

反正我不岀分文，我媽朋友不過七八個，都很知己並多次幫過我，得知她生病為她捐款十萬。

捐款最多的是她初戀陳更。居說我媽看上陳更時，陳更已確定了女友，她遺憾退岀結交為朋友。

我對我媽這個初戀情人恨之入骨，我超聰明，三歲不到玩魔方入迷，中學輕鬆考上重點外語中學，午餐我媽多數給我七元錢，一再囑咐買肉菜，我哪聽，光吃土豆絲盒飯，錢都拿去打遊戲了，後來又迷上萬智牌，撒進去的錢不計其數。

因玩物喪志，老師心中的重點生，高中落榜，我爸九千元買了個本校高中。可我仍然痴心不改，沉淪遊戲，高考僅考了職高，但在省城。

職高學好了可以專升本。

可我瘋狂地玩遊戲，成為無敵高手。

我媽每月都來看我，給我生活費，吩咐我努力學習，爭取升本推薦。我這樣怎麼能專升本，畢業後還是我媽託朋友幫我找了個和專業相關的在編事業單位。

職高二年級的冬秋交界之時我媽又來看我，幾大包髒床單冬衣服扔在購物袋床底下待洗。我媽說東西太多，去朋友家洗衣機洗吧。

這個朋友就是我媽的初戀陳更，對方說沒問題，只是他那天有事不能奉陪。

我們肩扛手提去到後，初戀招呼一聲走了。這時，我才知道了我媽的初戀已經離婚迴歸單身，人生過半離什麼婚？我媽說他喜歡自在獨行的生活。

我媽趕忙投入戰鬥，小件手洗，大件用洗衣機，開啟洗衣機時裡面有條內褲扔在裡面，我媽猶豫一下，伸手拎岀來和我的內褲一起洗了。

對此我心存疑問，我媽怎麼可以洗其他男人的內褲？

半下午又是肩槓手提回到學校，晾曬衣物時質問我：“你怎能洗陳更的內褲？”

我媽笑吟吟地說：”用了一天人家的水電，洗件內褲算是回報吧。再說咱們洗幾大包東西咋好意思把人家一件內褲丟到一邊？”

我媽的解釋天衣無縫，可在我心中埋下了她紅杏岀牆陰影。如梗在喉，每想到我媽為陳更搓洗內褲的動作，就浮想聯翩，苟且地往擁抱，接吻，上床拉扯。

陳更原一名工農兵學員，後透過自學考上陝西師大研究生，又赴英國留學，回國後成為大學老師，獨居四室一廳，書房頂天立地三牆書櫥，哪哪高於我爸，我爸這頂綠帽子不知戴多少年，還臭美得很：“誰不誇他老婆漂亮！”

我媽算是優雅，天生好氣質，活到五十多歲時，一天我同學到家裡取東西，之後跟我說想不你媽那麼好看。

二十四歲我悄悄找了物件是移動公司做臨時工，我媽不滿意，她的朋友也在一邊嚼舌頭，我媽說：“找個沒工作的將來過日子會很辛苦。有錢不一定幸福，沒錢絕不會幸福。“

我說有了感情晚了，我把我媽不同意我和女友戀愛的意思也告訴女友。女友說：“咱倆好，管別人什麼事！”過了幾天女友說我有戀母情結，我正沉浸在兩個女人都愛我的幸福中，女友的話讓我疏遠了相依為命的媽媽。

結婚我媽買了一百五十多平米的大房子給我，對我和老婆關心體貼，但我老婆在我媽睌上回家去了之後便開始罵我媽，我好生奇怪，我媽辛苦一天撈到了卻是詛罵。我問什麼意思，老婆說：“減輕壓力！”

在勸不住的情況下我只能跟著老婆一起罵。我兩歲半的女兒聽見了，不滿地說：“罵人不對，為什麼要罵我奶奶！”孫女將此事告訴了我媽，我媽一個讀書人對此事忿忿不平很委屈。事情鬧到丈母孃處，丈母孃勸我媽，孩子工作壓力大，就讓她釋放一下吧，她罵咱只當她罵領導！我媽一慣慈善為懷，寬宏大量，風波很快平靜。

我媽一如既往地包攬我家所有活計，我老婆也轉了正，日子芝麻開花節節高。直到生病。鐵人似的我媽突然病倒在死亡門口。

我媽不住院時，週日我常帶老婆女兒去她家吃飯，聽我爸說我們來的這天我媽提前口服強力止疼片曲馬多。這樣我媽才有力量為我們做紅燒排骨，才有勁像沒病一樣精神抖擻把衛生打掃乾淨。夜間藥勁過去，疼痛撲來，我媽徹夜難眠。

我和我媽真正的漸行漸遠，是我媽患病之後，有一次我媽高燒四十一度，我爸打電話讓我送她去醫院，在病房一角再次問她有沒有紅杏出牆，她說沒有，若有天打雷劈！

其實諸多原因中是我媽無利用價值，她的病治癒率為零，死是早早晚晚的事，無利不起早，撈不著甜頭，誰會做無謂的投資。

這就是現實的殘酷！我爸罵我不孝之子，我想有孝敬的時間不如去賺幾個銀子！養孩子壓力山大啊！

安葬罷我媽，我爸送我一張銀行卡，說是我媽留給我的，秘密我應該知道，小時候我媽說兒子就是她全部的財富，我試著輸入我的生日號碼，果真解秘！

我突然欲哭。對我媽太岢刻，我誕生之日第一眼瞧見我女人，生前沒給她見我最後一眼的機會。私慾狹隘矇住了智慧與親情，憂鬱包圍著我，我捫心自問自己配為人之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