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看了《你好，李煥英》，我和你一樣，哭了，也笑了。

我在想，如果給我個機會，讓我能穿回媽媽年輕時代，我能參與到媽媽的生活中去，我會去做些什麼？

我想，我會穿回去幫著我媽，離開我爸，雖然，我那麼愛我的爸爸——爸爸知道了會拿起我買給他鍛鍊臂力的健身球，砸破我的頭吧！

先說說我穿回去前的情況，以便於你理解我為啥會這樣選擇。

01

我的媽媽出生於1952年，我很小就知道。

我記得大概我10左右，上四五年級的時候，學到朱德的《母親》，班主任語重心長地給我們講感恩母親，不知道怎麼就提了一個問題“你們誰知道爹孃都啥歲數了，哪一年出生的？我就知道你們沒有一個人能記得！”老師正恨鐵不成鋼地下結論，在打盹的我聽到了，站起來說：“我媽是1952年的，今年34歲，我爸是1940年的，他今年46歲。”

老師有些掃興地揮揮手讓我坐下，想表揚我，但又想起來什麼，說：“你屬啥？”我說我屬於龍，老師一邊合書本下課，一邊低聲嘀咕：“怪不得，要我想你這個馬大哈咋記得住這日子？原來你和你爸媽都是一屬相的啊，你媽比你大24歲，你爸比你大36歲，對不？你這數學不賴！”

沒有被表揚，反倒讓全樓同學都知道我爸比我媽大12歲。我最好的朋友兼同桌玉紅悄悄對我說：“你媽是你爸的小老婆嗎？”我們那時候偷偷找來一本男老師枕頭下面藏的小說《大紅燈籠高高掛》，裡面有錢人有好多小老婆。我當然很生氣，新社會哪裡來的小老婆？再說有像我媽長得那樣“矮黑小”的小老婆嗎？當時倒沒覺得他們在侮辱我媽，倒像侮辱了小老婆一樣，我不是不愛我媽媽，而是那時候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審美，我媽長得不好看，黑，但好在我們姐妹仨長得都還不隨她，誰見了我們姐妹仨穿著小花裙走在街上，都會笑著說：“閨女隨爹，都不黑。”

雖然我用“矮黑小”形容了我媽，但實際上我媽並不醜，我爸有錢的時候，她是村裡最先在進城燙了頭的，穿小黑呢子大衣，雖然不像地主婆，但在村裡也算揚眉吐氣。

那時候應該是1986年，應該是我們家裡最有錢的時候，爸爸在村裡和鄰村開了兩個小鑄造廠，做的鐵管子運到全國各地；我在我家看到過一箱子錢，是用來進貨的，我問爸有多少，他說三萬，1986年的三萬，在省城能買一套房子。

02

說遠了，扯這些是為了證明，男人有錢的時候，往往更有魅力，在我眼裡，父親一直很帥，特別的帥氣，村裡結婚以請他去做“支客”為榮，村裡有大事小事兒都會請他過去主事兒。

總之，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才發現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我的爸爸會比媽媽大12歲？因為那天老師給我們佈置了“作業”，回去問下自己爸爸媽媽的年齡和生日。我聽來聽去，發現我是班裡年紀最小的學生，但我的爸爸卻是全班學生家長裡最大的，我們家小拴大哥都結婚了，人家爸爸還比我爸小一歲。每次我見小拴爸都叫他“大伯”，因為我覺得他太老啦，腰都彎了，臉上皺紋像皮鞭抽在泥地上一樣亂七八糟的，我覺得他比我爸應該至少大十歲八歲，但事實上，人家年紀要小。

我以前只在數字上知道爸爸比媽媽大，但從來沒覺得哪裡不對，我爸長得英俊瀟灑，在我心裡，我媽從來都是土裡土氣，還黑，穿了藍呢子小大衣、燙了頭也還是土。在我看來，我媽能找到我爸這樣在當年那樣條件好的男青年（現要想來，應該和我媽相親的時候，已經是男中年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爸為什麼比我媽大12歲？難得我爸在和我媽結婚前離過婚？難道是我爸在另的地方還有一個家？在那裡還有一大幫同父異母的姐妹兄弟？只是父母不讓我們知道而已？

我越想越覺得慌，下了課就回家找媽媽，媽媽正在餵豬——燙了頭廠長老婆在村裡照常的種地養豬，媽一邊往豬食槽裡倒豬食兒，一邊笑著對我說：“早上剩的那秫秫磣鍋底結了可厚的鍋巴，想著留給你吃呢，可放了一天餿了，我就拌給豬吃了。”我看著豬仔正吃我最愛吃的鍋巴，但心裡想的卻是“大事兒”。

“媽，我爸以前還有一個大老婆嗎？是她生病死了我爸又娶得你？還是沒有離婚和你好了，然後你倆就逃到這個村子裡，生了我們？”我對我媽不兜圈子，我媽不喜歡那種花胡哨的人。

我媽用手摸我的頭說，“你這孩子說啥胡說呢，咱村叫趙河，你爸姓趙，你爺你太爺墳都在坡上，咋會是逃來的？我咋會是小老婆？你爸和我都是頭婚，你爸開大四輪接我來的！你真不該看那些小說，你都從哪兒淘來的亂七八糟的書？”

我嚴肅地說：“那你為啥比我爸小12歲？那我爸為什麼那麼大了才結婚，他長得又不差。”我媽端著豬食盆往回走，我跟在後面。

“為啥！我給你說為啥，因為當時你爸訂婚的那姑娘後來考上了打球的運動員進城了。”我媽說著，把盆“咣噹”丟在灶房門口，說：“為啥比我大12歲？因為你爸是個騙子，當時給我相親的時候沒說實話，說比我大六歲，我當時就不願意，可你姥娘相中他會掙錢、人長得不差，就說大了會心疼人，就同意了。到辦了婚禮一年去領證兒，都懷了你了，當時一看戶口本，才知道受騙啦！哪能咋？不要你了，不領證回家？”

媽一口氣說完，忽然扭頭照我屁股踹了一腳，說：“你這丫頭片子有毛病啊！好好地回來編排你老子來了，不好好讀書，天天瞎琢磨個啥！”

現在的老爸按老家虛歲算82了，媽媽也70了。我都45歲了。他們結婚46年，馬上就金婚了。現在的老兩口大部分時代恩愛和睦，偶爾會吵鬧，需要我勸架，但我知道，在過去的幾十年裡，我的媽媽，那個曾經燙了頭髮穿著呢子小大衣的女人，在後來與父親一起經歷了工廠倒閉、收養的哥哥去世後一系列打擊後，家裡一貧如洗。那時候是90年代初，我上高中的時候，我的爸爸已經年過半百了。因為以前是老闆是廠長，不會種地，家裡所有的活計都落在了一米五幾的媽媽身上，媽媽身體不好，爸爸那幾年也身體不好，一家人怎麼過來的？那種苦，我們都知道，但最苦的，是我母親。

03

一兩句話說不清，回到主題。

如果我有機會，穿越回媽媽青春時代，我會支援爸爸媽媽的婚姻嗎？

沒有疑問，我會選擇與賈曉玲一樣，我會拼盡我所能，阻止我爸爸的“騙婚”，我會幫媽媽找到當年和他一起去鎮上學校幫著做飯那個抬大鍋的外鄉男青年，他和我媽在一起幹了一長星期的活兒，和我媽很投緣，還給我媽留下一個新軍綠書包和一個鐵飯盒，他說回去後會託人到媽媽的村裡說媒，但後來我媽很快就和我爸相親訂婚結婚，那個男孩子來過嗎？媽媽一輩子也沒有得到答案。

媽媽老了，最難的日子終於過去了。這些年長胖了不少，日子過得好了，小老太太越來越時髦，越來越漂亮了，原來女人，真是會“女在十八變”呢，媽媽在老年後，學著跳廣場舞，學著拍抖音，還沒事兒和一幫老太太學唱豫劇，真是越來越有精神頭兒了，前些年生氣時常常和我爸喊著離婚的那個臉色蠟黃的中年女人，不見了。

如果有可能，我會幫著媽媽改變人生軌跡，但我還有個小小的奢望，就是如果可以，還讓我做媽媽的孩子，可以不長成現在的樣子，可以在相貌上像媽媽一些，不像現在是個傻大個，我想做媽媽的孩子，也想做爸爸的孩子，但在看了《你好，李煥英》後，我真的有過穿越回去，阻止姥娘收下爸爸送來的彩禮。我會去媽媽幫過工的學校打聽到那個男青年的資訊，我媽說姓劉，叫劉軍理，或者叫軍立，她不確定。我會去幫著她追求自己的幸福，這樣到老了，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終於帶大了我們，帶大了我們的孩子，還要照顧年邁的父親。我們當然特別歡喜爸爸有媽媽在身邊照顧，如果不是，現在爸爸應該早就走了吧？連他自己都說，找這麼個“小”媳婦，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可爸爸，你這媳婦是你騙來的啊，你是修來的福氣，我媽媽呢？對她不公平呢！

如果你是我，會幫著我媽媽找到喜歡那個人，幫助他們終成眷屬嗎？我想，我會，因為我媽這輩子太不容易了——但是換個人結婚就一定比現在幸福嗎？你會這麼問我吧，但我想，如果可以，我讓媽媽這一生可以像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結婚一樣，去做一次人生裡最重要的選擇，如果可以，我會幫助她。

寫在最後：

你好，樊朵！——我從來沒有正式在文章裡打下母親的名字，這是我母親的名字，原來應該叫樊多，是多餘的多，後來辦新身份證，我媽自己修改成花朵的朵，真牛！

我何其幸運，我45歲了，而樊朵，她還在，剛才和我影片，穿著小花棉襖，剛跳舞回來。

親愛的樊朵，我明天要打電話問問你，如果我可以穿越回去，我想幫她和另一個人再續前緣？當事人的她會怎麼說？

“滾一邊去吧，瞎說啥呢？我和別人結婚了，哪兒來的你？你回去幹嘛？你孩子你不用做飯啊！”

我想，這應該是樊朵的回答。

樊朵，你要好好的，我會盡所有的力量，讓你的晚年更幸福一點，臉上的笑容，永遠像花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