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北平,男人41歲
生日這天,他收到了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
女人在信裡說,我兒子昨天死了
現在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人
我想讓你知道,我整個一生都是屬於你的
而你卻對我的一生一無所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去了
這是一個已死的女人,在這裡向你訴說她的身世
我不求你做出補償或是行動,只求你相信這個故事
相信一個將死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
18年前,女人13歲,還是一個情竇未開的小女孩
父親早逝,她和母親生活在北平的一座四合院裡
北屋那家搬走後,一個在報館工作的作家租下了那間房子
作家在當時是高收入群體,搬家那天
女孩在院子裡看到了很多花花綠綠的書
而她卻只有十幾本普通的書,每一本都被她視若珍寶
她心裡想著,能有這麼多漂亮的書
這個人應該長成什麼樣子呢?
第二天,男人搬進來了,可她卻沒有見到
連三天,只是聽到從他屋子裡傳來的音樂聲和笑聲
女孩呆呆地聽著,彷彿男人只是一種聲音
像音樂一樣溫柔,像笑聲一樣“快樂
終於有一天,她見到了那個心心念唸的人
男人從她的身邊掠過,只是看了她一眼
就這一眼,便足以讓女孩在黑夜中整理起了妝容
第二天,她羞澀地穿上母親縫製的格子棉裙
扭扭捏捏地走出家門,然後好奇地朝著那個方向張望
男人的管家看見她,問了一句,早啊,小姐
她怯怯地回了一句,忽然,屋裡傳出了動靜
她以為那個人要出來,心裡一緊
又羞又急,低頭想要逃離
可卻與他撞了個滿懷,這一撞來得猝不及防
他無辜地張開雙臂,輕輕說了一句“ sorry
她羞赧地看著他,心裡就像有一萬頭小鹿在亂撞
絲若有似無的紅霞氳現在少女的臉頰
從那一刻起,少女的手中多了一個風箏
放飛的,正是她那難以言說的愛情
她臉蛋微紅,眼眸純淨,如清風,似新雪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她覺得,只需要一秒鐘
那是一個少女,懵懂稚嫩卻又不被人察覺的愛情
這種愛情不抱希望,低聲下氣卻又熱情奔放
這和成年女人那種慾火炙烈
不知不覺中貪求無厭的愛情完全不同
她就這樣,毫無閱歷,毫無準備地,一頭栽進了她的命運
從那一秒鐘起,她的心徹底沉淪了
個紅沙包,遞到了她的手裡
他一抬手,掌心裡似乎握著全世界的溫柔
那一抹紅猛地擲進了她的心房
它化成了一顆硃砂痣,輕輕點在了纖纖玉手上
從這一刻起,他便是她的硃砂痣
往後的日子,她總是忍不住往北屋裡看去
她如銀河一般的眼眸裡,點綴著閃耀的繁星
他的筆尖柔軟得像是帶著情慾的薄紗
那薄紗忽而化成了一汪春水,流淌進了她的心裡
回家後,她也開始寫字
一邊寫,一邊想著,那個人
新年到了,她買了一串糖葫蘆,拎著半瓶紅酒
蹦蹦跳跳地進了家門,隔壁正在放煙花
媽媽已經做好了餃子,盛一碗讓她給對面送去
可她卻一嗔,要去你自個去,巴結
等母親送去後,她又忍不住從窗戶裡偷看
窗花紅透了她的臉,煙花絢爛了她的眼
這天,她正在院子裡玩兒,管家正在收被子
她趕緊跑上去幫忙,藉著送被子的機會
她終於走進了他的屋子,第一次
這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神秘、懶散、舒適
這種氛圍就像是一個曖昧的妖精
她聞到了他的味道,感受到了一種令人發狂的暈眩
那匆匆的幾分鐘,便是她少女時代回味無窮的幸福
可很快,那個最可怕的時刻來臨了
媒婆給母親介紹了一個山東男人,母親同意了
這意味著她們要搬到山東去了
想到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他
少女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既定的現實就擺在眼前
離開的前一晚,她哭紅了眼
遊蕩到了他的門前,她鬼使神差地扣響了門
兩聲輕響過後,大門依然緊閉
少女的心,也隨著寂靜的冬夜慢慢變涼
他不在,少女心裡又有了些許期待
那就等他吧,這種期待又化成了新的渴望
她躲在角落裡,哈了口氣,搓一搓僵冷的手
過了午夜,少女已在門角睡熟
忽然,一個女人的笑聲從遠處傳來
長久等待的希望落空了,那個男人永遠也不會知道
在那個淒冷的夜晚,一個少女的眼淚正在無聲地滑落
第二天,她和母親坐上了去山東的火車
在接下來漫無止境的6年裡,她心裡全都是他
在內心深處,她始終和他單獨待在一起
她會一坐一整天,回想每一次見他等他的情景
她把他寫的文章和書都買來了,只為了能看到他的名字
只要能看到他的名字,那一天就是她的節日
這6年,她一心一意只想一件事
就是回到北平,回到他身邊
終於,那一年,她考上了北平的女子師範
她也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在他的住處附近租了房子
每天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走進那個熟悉的院子
每次他都會帶著一個女人,和幾年前一模一樣
這讓她有些落寞和傷感,直到有一天,他們見面了
可男人並沒有認出她來,她也沒有太多的失望
因為起碼男人注意到了她,即使是因為她的美貌
這天,她參加了學生運動,男人在一旁拍照
她仰起頭,傲嬌地注視著他,男人與她目光相接
瞬間就被她的風姿吸引了,忽然,槍聲響起
人群亂作一團,男人拉著她躲進了樓道
男人微笑,她的嘴角也彎出了一個可愛的弧度
她真想對他說一句,好久不見
雪花紛紛揚揚,兩人並肩走在巷子裡
來到小飯館,點兩碗麵,雪夜昏燈,語暖情暄
男人問,我家就在前面不遠,你方便嗎
她背對著他,緊握著雙手
顫抖而又堅定地回答,我方便,我都方便
她轉身綻然一笑,忽然腳步輕盈地跳過雪地
來到那個熟悉的地方,她的手輕輕滑過那些書脊
這一次,她終於可以和他談一場露水戀愛
她是露水,他是綠葉,朝露只能在朝陽初升前
貪戀綠葉的片刻溫柔,可綠葉卻嚮往著泥土
始終都在等待著下一次露水的降臨
那一刻,她放下了少女的矜持
哪怕不能長相廝守,也要在朝陽初升之前
滋潤葉面上的每一縷絨毛
那一刻,她感覺她的童年,她的夢想
她的整個人生都在這裡
這是她千百次望眼欲穿,渴盼著的一扇門
現在,她終於邁進來了
他在男人的懷裡,這就是她的夢
一個終於變成真實,但卻也不太真實的夢
第二天,男人送她一支白玫瑰
溫柔地替她圍上圍巾
此後,他們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日子
幾天後,男人忽然說要走,幾天就回來
她把一個紅蘋果遞到男人嘴邊
他咬了一口,甜甜的,脆脆的
就像眼前少女的味道
男人走了,少女用她那始終未厭的眼睛
看著那個熟悉的地方,可男人回來後
直沒來找她,她懷著最後一絲希望靜靜等待
直到那個他咬了一口的紅蘋果開始腐爛
不久後,她發現自己有了男人的孩子
為了不讓男人疑心她另有所圖,她決定搬走
她想讓男人想到她的時候,心裡沒有憂愁
她寧可獨自承擔一切後果,也不願變成他的一個累贅
她希望男人想起她來,總是懷著愛情,懷著感念
後來她回到山東,在一個同學家住下
想在那裡生下孩子,再後來戰爭爆發了
她懷著身孕逃往內地,所有的親人朋友都失散了
她在四川江邊的一個小鎮生下了孩子
有了孩子,她感覺她和男人的生命又連在了一起
正因為如此,她一直都覺得如此幸福
8年後,戰爭結束,她的兒子也8歲了
為了讓孩子過上富裕的生活,她開始混跡歡場
她成了一個遊走於各種男人之間的交際花
時隔8年,他們又在同一個城市,同一個圈子相遇了
他們經常見面,甚至有共同的朋友
可男人又一次忘記了她,那是一種可怕的陌生
可她覺得,經過這麼多年的戰亂和流亡
那份感情早已微不足道,現在她只能做一件事
就是每年在男人生日時,給他送去一束白玫瑰
次酒會上,男人主動和她搭訕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聲音還是有一種
讓她無法抗拒的力量,她甚至覺得
只要男人叫她,就算她在墳墓裡
或許也會湧出一股力量,站起身來,跟著他走
幾經周折,她還是落入了這個男人的懷抱
再一次激情相對,恍如隔世
他又一次沒有認出,她作為一個女孩住在隔壁
也沒有認出,她作為一個少女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只有一束盛開的白玫瑰,幽幽地注視著這一切
第二天,男人又丟擲了同樣的理由
他要離開一段時間,她幽幽地說
我愛的那個人,也總喜歡到外地去
他會回來,可一回來就什麼都忘了
男人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問,你覺不覺得
這一切似乎是發生過的,好像也是吃早飯
好像也是你和我,好像也是在說走啊,離開什麼的
她愣愣地盯著男人,忽然自嘲一笑
準備起身離開,男人深情地吻了她
並承諾道,我一回來就去找你
她不置可否,一個人對鏡梳妝,和十多年前一樣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男人悄悄將一些錢裝進她的口袋
看著已經開始凋零的白玫瑰
她問,能送我一支花嗎?
男人拿起白玫瑰,輕輕插到她的頭上
她再一次告別這個男人,在清晨的庭院裡
她與管家再次相遇,管家清楚地記得
每一次相逢,也清楚地記得,這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平靜下來後,他一如當年那般
喊了一聲,早啊,小姐
此刻,萬種委屈湧上心頭
管家都能認出來她,可那個男人卻認不出
她在他心裡的分量,連陌生人都算不上嗎
她把男人給她的錢塞給管家
然後義無反顧地衝出門外,如撲火的飛蛾一般
她在想,男人到底是她什麼人
他從來都沒有認出她是誰,他總是走啊走啊
不斷地向前走,像是一個匆匆的過客
曾經,她以為可以在孩子身上抓住他
孩子一天天長大,眉宇之間
安靜時的神態像極了他
可一夜之間,孩子就殘忍地離開了
卻永不復還,她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孤獨
他看著,想著,那一夜,那幾夜,那無數夜
那黑暗中,看著他的眼睛,從未有過一絲厭倦的
執著深情的眼睛,它屬於一個女孩,屬於一個少女
那裡面,容納著一個女人一生的夢想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是徐靜蕾執導2004年上映的作品
電影改編自奧地利作家茨威格的同名小說
主要講述了一個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的故事
也是一個純粹的,不帶有任何功利性的愛情故事
依稀還記得年少看這部小說時,那種悸動和憧憬
那種美好,似乎伴隨了一整個青春時光
也曾對某個人懷有類似的情愫
那是一種只有自己知道,而那個人卻全然不知的狀態
想想,還真有點懷念那個時候
可以對一個人那麼純粹的喜歡著
不求回報,甚至不求她知道
張愛玲曾說過,我愛你,關你什麼事?
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頭上去
當我不祈求你的迴應時,愛你
就只是我一個人的事
或許,每個人都曾有過這樣一段時光吧
可我們又是怎樣一步一步
變得如現在這般不再相信愛情呢?
18歲,你遇見了一個人,覺得他什麼都好
跟他在一起時,你會忘卻所有煩惱
但你們並沒有確定戀愛關係
彼此就那麼傻傻的喜歡著
他會陪你壓一天的馬路都不覺得累
可轉眼就到了畢業或者分別的年紀,你想著
分開一段時間,又沒什麼大不了
可這一分別,你們就再也難以相見
你覺得,不見就不見吧,人生還這麼長
20歲,你又遇見了一個人,有先前那個人的影子
你不知不覺的和他走到了一起
也不知不覺的拿他和那個人對比
對比來對比去,你發現,這個人優點挺多
缺點也不少,有讓你開懷大笑的時刻
也有令你鬱悶傷心的經歷,你隱隱覺得
你跟他好像缺少了點什麼,但你又說不出
你會問自己,到底愛不愛他?可其實你也沒有答案
有時候,你會有意無意地疏遠他
他或許也感覺到了你的變化
後來,你們莫名其妙地就分開了
你甚至都想不起來分開的理由
23歲,你計劃著,要好好談一場戀愛了
之前的戀愛都太草率了,於是你列了一大堆條件
要幽默,有愛心,陽光開朗,有上進心等等
可找來找去,似乎並沒有完全符合你條件的人
個男孩在追求你,你不反感他,可卻也談不上喜歡
他離你列的戀愛條件也還差得遠
你找得太累了,就想著,跟他試試吧
你努力的接納他,男孩也努力的討好你
可無論你們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融合在一起
到最後,男孩也累了,他說,分開吧
你也覺得,追逐愛情太累了
25歲,同齡人陸續開始結婚
家裡人也開始旁敲側擊地提醒你
你覺得一個人也挺好,不能擁有愛情那就好好愛自己
你不管不顧,過了幾年瀟灑快活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每當深夜之時,你也不得不品嚐孤獨蝕骨的滋味
你開始感到迷茫,開始動搖對愛情的想法
你覺得,不管愛不愛,找個溫暖的人吧
28歲,你突然覺得,自己的青春沒了
家裡人開始著急,四處託人給你介紹相親物件
看著二老操心的樣子,你說服自己
踏踏實實找個人嫁了吧,你開始列結婚條件
有房,有車,家庭條件,月收入,穩定性等等
你有些抗拒如此物質的算計,但你也沒辦法
你已經賭不起了,也折騰不起了
你想要擺脫孤孤單單的日子
尋覓一個安安穩穩的安身之處
30歲,你結婚了,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忙工作,忙家庭,忙孩子,忙所有與自己無關的事
偶爾閒下來,你發現自己依然是一個人
看完這部電影或者這個解說
你會輕蔑一笑,這個女人真傻
或許,你還是會對愛情抱有幻想
但卻僅僅只是幻想
因為,你再也沒辦法對一個人輕易的動心
你再也找不回來那個
願意陪你壓一整天馬路的人
終於,我們都活成了
再也不相信愛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