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41歲,從小到大,我從沒在母親這邊的親戚感到過春節的開心。
從我記事起,我在姥姥家的親戚眼裡,就是傻子,就是任人欺負的惡意玩笑的人。
一切的起源於我父親的家庭環境,在我父親18歲那年,我父親的父親(我的爺爺奶奶相繼去世),大伯父早早分家自己過日子去了,剩下父親帶著三個妹妹生活,已經結婚的大姑和大姑父承擔起了照顧家庭的重任,大姑父會定期到我家看看弟弟妹妹們有沒有糧食,有沒有生病。
七年後,一窮二白,其貌不揚的父親200塊錢的彩禮,迎娶了大美女母親,看著破財的房子,一堆妹妹,缺吃少穿的爛家,還要忍受隔壁父親伯母的欺侮,村裡生產隊的不公。因為無父無母,家庭成分不好,村裡的人隨時都可以進門拿走家裡的東西,旁邊父親的大伯母可惜隨時推倒新蓋好的房子,指揮自己的兒子任意毆打我的家人,我媽進了家門以後不允許任何人欺侮家人,於是那個逼死自己丈夫的老乞婆(相傳我父親的大伯當年病重,他的妻子不讓他治病,不給他飯吃,折磨他,最後喝了毒藥同時上吊死了)到處敗壞我家的名聲。
然而,在我姥姥家,家庭裡面噩夢依然不斷,剛出生的我,從小不能在姥姥家吃一頓飯,我媽會在每一個趕集時候,腳踏車託著父親打造的傢俱出去賣,補貼家用,如果過了飯點我媽沒有把我接回去,我的舅媽就會砸了我姥姥的家,我母親總是會在趕集完了給人家把傢俱送到家裡,再急急忙忙買四個包子,我姥姥留下三個,給我吃一個,母親自己餓著肚子再把舅媽留給姥姥要洗的衣服一起洗完再抱著我回家。一直到我長大,很大,到了吃飯的時候,外婆就會讓我回家。然後,外公就回在我身後默默的守著我走過最危險的陰森恐怖大口井(那個瘋狂的年代淹死很多人的大口井)。
而我大姨,二姨,小姨家的孩子都可以在姥姥家吃飯,住姥姥家。
因為大姨有病,大姨父不想要大姨,全家人都得哄著大姨父,二姨夫是下鄉知青知識分子,和二姨結婚後是工人階級,小姨嫁給一個城市人,小姨夫雖然又矮又老又醜,但他是工人家庭而且性格溫柔,學識淵博。
只有我的父親,家庭成分不好,無父無母,還有三個讀書的妹妹。我以前問我母親,我父親這麼落魄的家庭,你當年那麼漂亮,是如何看上父親的?我母親說,你三姑夫家沒人做飯,急著娶你三姑回家做飯,這樣咱家就沒人做飯了,我就沒多想就嫁過來了。這個理由很意外,我理解為在正確的時間遇到了喜歡的人。
另,我的父親184(比我180高,我家我最矮)三角眼,單眼皮,亂糟糟的自來卷,仔細看看左右臉還不一樣大小(幸好我的相貌大部分隨了母親)。我母親166,高鼻樑,尖鼻尖,雙眼皮,大眼睛,膚白貌美,月牙彎彎眉眼如畫,唯一的缺點就是隻有80多斤,特別瘦(可惜我女兒跟我父親七分相似)。
母親堅韌耐勞,和父親一起,房子蓋了三套,樓房賣了四套,拆遷換了四套,母親有一句家庭名言,這輩子跟著你父親,住了一輩子新房,父親一句家庭名言,下次搬家買新的。
父母親慢慢的生活好起來之後,姑姑們依然寵著父親,母親依然寵著父親,這裡的寵著包含著太多的家庭情感,幾十年來姑姑們有一口好吃的,聽說那裡藥膏好用,都不忘給腰疼的母親買著送來。
姑姑姑父們寵著他們的嫂嫂,寵著她們的弟妹。
然而諷刺的是,舅舅舅媽,包括他們家的兒女們,都拿著父親母親當傻子,肆意的佔便宜欺負人,包括當年小小的我。父親為了母親在孃家有一個立足之地,忍受各種屈辱,毫無怨言。我曾經問我父親為什麼?我父沉默一會,你母親得有一個孃家啊,儘管他們是那麼的不堪。
外公外婆只要生病了,舅舅就會被舅媽逼著哭喪著臉到我家找父親,父親就會安排二老住院治病,親自去照顧,剩下另一個對舅舅家沒用的老人,放到我的家裡照顧,出院以後,我需要一天三頓飯送給外公外婆吃,知道外婆身體健康能為舅舅舅媽洗衣做飯為止。
我從小到大直到上大學,每年都會被姑姑接回家住一段時間,表兄弟妹每天都很開心,捕魚桌鳥,打撲克,放鞭炮。
可是在外婆家聚會時候,他們會讓我一個六歲的孩子去灌開水,會把點燃的鞭炮扔到我身上,我的舅舅會笑我是軟蛋。
而我唯一的舅舅,當年差點被我舅媽用菜刀砍死,一輩子沒有零花錢,吃了一輩子涼拌芹菜的舅舅。這樣的慫貨連自己的父母生病了,都沒有勇氣送醫院,要看潑婦舅媽的眼色。卻有勇氣嘲笑一個不滿10歲的我是軟蛋(我想這就是一個慫貨證明自己無能的唯一的亮點)。
因為舅媽的潑辣狠毒,致使二姨幾十年不登門,母親兄弟姊妹從沒有辦法團聚一次。
今年,德高望重,一輩子仁義禮智信的大姑父去世了。
我懷念我的大姑父,他老人家總是潛移默化的教會我仁義禮智信。家裡條件不好的時候,每次吃飯,大姑父總是不允許大伯把飯菜都吃完,每一份都要留下一部分給沒吃飯的母親,大姑父總是說,母親不嫌棄父親家的窮困潦倒,把父親寵上了天,是我們家最大的恩人。前兩天,父親讓我給他做滑溜腰片,我給他做的爆炒腰花,我父親問我為什麼?我說紀念大姑父。
那年是86年,
我六歲,大姑父帶我去修車,中午在飯店點了一盤爆炒腰花,六歲並且家庭貧困的我,第一次吃腰花,太好吃了,我至今記得口感和味道,大姑父默默的看了我一會,又點了一份腰花,專門給我吃。這一份腰花,我記了36年,我想這輩子我永遠不會忘記,腰花裡承載的是一個退伍老海軍對子侄的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