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覺得家裡的生活是自從嫂子來了才有很大的改善。那時候還是生產隊,每年每戶人家分的糧食都是按工分計算的,像俺家兄弟姐妹雖多,但能上生產隊去掙工分的勞動力少,分到的糧食微乎其微,碰到青黃不接的時節,真有點揭不開鍋了。嫂子一來,不僅給家裡增加一名強壯的勞動力,連過去冷鍋冷灶的廚房,一到飯時,鍋碗瓢盆叮噹響,也有了歡快的節奏。
那時我們都還小:大姐沒成年,三弟還不到一歲。母親身體的狀況也不好:不知是常年在生產隊幹活累的緣故還是其它原因,患上了哮喘病。別說做飯,就是在家抱著三弟,不到半小時就累得像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地喘不過氣來,什麼也幹不了,就是病人一個。一家老小,嗷嗷待哺,嫂子一進門,劈柴做飯等一切繁重的家務活自然而然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為了掙工分貼補家用,在我上小學的那幾年,嫂子是最辛苦的了,春耕夏收秋忙,她一天到晚在生產隊的田地裡忙碌著,為了不耽誤我和二姐中午回家吃飯,她往往不等生產隊收工就偷偷地從地裡跑來。那時整個國家處於困難時期,什麼都是計劃經濟,哪怕是一斤面,也得拿著糧票到供銷社裡兌換,所以誰家的白麵和大米儲存量都不多,不像現在煎餅一烙就是一大筐,能夠一家人吃上十幾天的。一般情況,嫂子每次中午到家,吃食都是算著做。比如烙幾張單餅,炒一盤土豆絲,在那時就是很不錯的飯菜了。早晨和傍晚,我們家都吃嫂子做的手擀麵條,嫂子把家裡的麵條做兩種,一種是純小麥的,當然,那是專門給我們這些小孩子和母親吃的;另外一種,就是一半小麥一半地瓜乾的,那是哥嫂和漸漸長大成人的大姐吃的。儘管日子過得清苦,只要家裡有點好吃的,嫂子總是忘不了吃不上飯的鄰居,這家送一點,哪家送一點。嫂子有個規矩,即使是上門要飯的,也要給一整個煎餅或單餅,絕不允許給半個,嫂子說,不是難到極點,誰會出來要飯呀?
嫂子是個勤快人,更是操持家務的能手,一早一晚,只要有點空閒,嫂子最愛做的就是拿著一把掃帚,屋裡屋外打掃打掃。在那缺吃少穿的年代,多虧了嫂子的操勞,夯實的泥土地面,沒有抹上石灰粉的土牆,屋裡那一件件沒有上過油漆的木製老傢俱,天天一塵不染,散發出一股清淡幽雅的芳香。
到了冬天,田地裡沒有什麼活幹,生產隊就組織所有青壯勞力到賈汪電廠拉廢棄的煤灰摻和著上半年牛場積攢下來的一堆堆牛糞造肥料,以便明年開春上地用。那時賈汪電廠每天只出產上百噸的煤灰,四鄰八鄉的人都往那兒擠,無疑造成“粥多米少”的局面。為了多拉幾趟煤灰多掙點工分,嫂子半夜就開始行動了。她手腳麻利,拉上架子車像風一樣快。往往是嫂子從賈汪拉來四趟煤灰,掙來全天的工分回到家裡給我們做飯,天才明瞭。如此一個冬天過去,我和二姐清晨去上學,嫂子基本上沒有晚了我們的吃飯時間。只有一次例外,那是一個初冬的清晨,天分外冷,我和二姐拿著空碗,站在灶臺邊等嫂子回來做飯,眼看就要到上學的時間了,嫂子還沒來,我們沉不住氣了,只好餓著肚子走出家門。當我們走出村口的時候,就見一個人影急匆匆朝我們這邊跑來,是嫂子!等她來到我們的身旁,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她從挎包裡掏出一塊肉餅,一掰兩塊,分給我們,讓我們在路上吃。四十年過去,現在回想起來,肉餅仍在我的唇齒間釋放著香氣。那時村裡,除了過年,我們這些小孩子很難吃上肉,那一塊肉餅對於我們來說簡直太奢侈了。所以嫂子對我們的好在村裡沒有人不誇的,由於母親身體不好,我們姐弟幾個上學需要花錢,她和俺哥掙的工分全部留給家用,十幾年都沒有分家,我們一家人在嫂子尊老愛幼的高尚品德帶動下相敬如賓,和睦一心,因為這,我們家連續六年被人民公社評為五好家庭!
一個家庭是否幸福、平安,後代能否成材,跟這個家庭中的女主人的行為有著很大的關係。因為女主人是家裡重要的“風水”,在我們農村,女主人身心端正、樂善好施,不僅會為這個這個村子帶來吉祥和溫暖,也會為家庭和子孫帶來幸福和財運。我想這段話用在俺嫂子身上最適當不過。
哥嫂和我們分家單過,已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改革開放了,農村分產到戶敢放開手腳大幹了。在我們村,哥哥是對家庭最有責任心的人,不管是下河逮魚摸蝦,還是到韓橋礦裡販炭泥,哥哥靠著自己的聰敏才智都能夠讓一家人豐衣足食,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讓左鄰右舍羨慕。新世紀伊始,哥哥人生的春天真正到來了,由於鹿莊小鎮松木傢俱業的興起,哥哥決定到與俄羅斯搭界的滿洲里那地方往我們鹿莊小鎮販木材,他把自己的想法給嫂子說了,立即得到嫂子的支援。嫂子深情地說:你就放心地去吧,家裡一切有我!
如今十幾個春秋已過,哥哥以高遠的情懷、和善低調的作風、以及誠心誠意的與人交往,生意做得很順。侄子大學畢業後,先從中化公司的一個小職員做起,步步高昇。侄媳婦靠著她的聰明伶俐也在本地一個傢俱公司找到一份高薪的職位。
嫂子雖然沒有工作,可她在家裡卻比誰都勞累得多,哥哥去滿洲里的前幾年,母親得了腰間盤突出臥床不起,嫂子每天早晨燒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湯,讓母親舒舒坦坦喝完後,就急急忙忙送孫子上幼兒園,然後還得到菜園與田地看看。哥哥長年在外,侄子侄媳因工作關係不常回家,家裡小孩上學母親需要照顧,人情禮節,親戚之間往來,還有地裡那一攤子活,哪樣離開嫂子都不成。一般嫂子沒在田地忙兩小時,就得心急火燎騎著三輪車到幼兒園接孫子回家,夜晚還得顧上照看母親一會,一天忙忙碌碌就這樣過去了。
嫂子竭盡全力地照顧著家和孩子,讓侄媳婦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她在朋友圈裡這樣寫道:由於工作的原因,家務事我總是有點拖拉,好多要做的家務活沒有及時去做,今天下班到家以後,發現窗簾像新的一樣掛在窗戶上,回頭看看婆婆,婆婆說:她很費勁地把窗簾拆下,一絲不苟洗得乾乾淨淨,又爬上梯子費力地掛上……我聽了心裡頓時滿滿地感動,婆婆的付出有的看得見,有的卻看不見。已經快70歲的人了,依然在為我們整個家庭辛勤地操勞著,無私地付出著,沒有太多華麗的語言去形容她,只知道,婆婆也是媽,媽,謝謝您不求回報的付出,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