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冬天一個漆黑寒冷的傍晚,風有些刺骨。我和愛人剛從邊遠的學校回來。我們週末都要從自己從教於邊遠的學校回老家看望父母的。
飯父母已經煮好,週末都等著我們從農村帶一點豬肉來煮吃。
“篤篤篤”,正在切肉要入鍋,突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我家低矮的老木屋,房子雖然簡陋不過,但烤火的房間在最裡面的一間,聽到敲門聲,母親起身去開門。
一陣很陌生又很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來。“務,咾畝者交者辦交哈吶耨耶”。說陌生,是因為在這個時候,一般要來敲門,多半是房族人,可是聽了卻是不熟悉的聲音;說熟悉,是我又聽到討飯的乞丐的聲音了,我在自己的一篇叫《回憶母親》的散文裡寫過,小時候我最害怕乞丐討飯的聲音了,她們敲開我的門,討走我家為數不多的米,就是我的噩夢,這種聲音對我是一種從小就帶來的傷害,所以這種聲音對於我,是最熟悉不過的了。
“務”,是我們苗族人對婦女的統稱。“咾畝者交者辦交哈吶耨耶”,苗語,就是到你家討你家住宿討你家一口飯吃的意思。
很多年前,母親也曾經出去討飯過,所以對討飯的經歷深有體會,對討飯的人深表同情。就是母親在之前沒有討飯經歷的時候,只要討飯的人來討飯,她也是要把我稱之為“希望”的一碗米倒進乞丐討飯的米布袋裡去的。善良,似乎是母親的天性。
那個時候,一般討飯的人來家,給飯吃給地方住,來者就感激不盡了。乞討的人,也是一位母親,多年了,已經不記得她來自什麼地方了,大約60歲左右的一位老太婆,穿著有些破爛,一身黑布衣黑百褶裙。對於這位不速之客,母親不同,她溫了一點米酒,讓走村串寨的老太婆能喝一些,舒筋活血。哆吶耨喏,達厚酒哈哦,波復免(得飯吃就可以了,還給酒喝啊,謝謝你們)。老太婆是邊喝酒邊吃飯在不停的感謝。她之後說,我來到上面的壩子上,壩子的長凳子有很多人,一個大伯說,這個時候,你只有到塘邊那個家,才有好吃的。後來我知道是我一位大伯,家境比我家要好得多,寬裕得多,但他沒有叫去他家,卻帶到我家門口,說,就是這家啦。自己返去了。
一夜醒來,母親早早就起來,又給老太婆做了早飯。剛吃好飯,我女兒出生了。
老太婆與母親一起,做好了接生。老太婆叫我父親準備些香紙,她在我們家祭祀先祖的地方,燒了香紙,唸唸有詞,都是一些感謝與祝福的話。
父親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老太婆的祝福,夠我孫女用一生了。
果然,女兒一生健康成長,成績優異,一直在班裡是前茅。工作也很順利,成家後兒女雙全。
我想,這所有的福報,皆來自母親一生為人的善良。遺憾的是,當我們生活好起來了,她老人家卻走得太早,沒有得到享福,這成了我一生的硬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