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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記憶

作為異鄉人,在深圳關於年的記憶,是空洞而百無聊賴的。腦海裡能喚起的回憶,莫過於兒時故鄉的年了。

兒時的年,大抵是從臘月二十三小年開始的。那個時候,父親在縣革委會負責總務,必須等到機關大院裡所有的職工放假後才能回家。而母親,是服裝廠的一名車位工,要把手頭顧客的過年新衣服全都做完,才能休息。於是,越到年關他們就越是忙碌,只能在每晚八九點忙完下班回到家,開始做過年的準備。父親負責吃的,母親負責穿的,每晚總是要忙到凌晨一兩點才能休息。經常半夜一覺醒來,還能聽到父親菜刀剁肉和母親腳踩縫紉機的聲音。而我們三個子女,需要砸煤炭劈柴做煤球擔水。當然,重活兒都是父親和哥哥姐姐的事,我就跟著禍禍,聽聽使喚打打下手。當時全家齊動員,也是導致印象尤其深刻的原因吧。

除夕的早晨,五六點鐘,就被或遠或近別家團年的鞭炮聲催醒。這一天起床,是不需要父母叫的。一是因為對年的盼望,二來我還有個重要的事情:跟舅舅家小表哥一起,去城北郊外七里溝,給去世的外婆燒些紙錢。胡亂吃些早餐,提上火紙就出發了。七里溝離家大概三四里的模樣。那時候小,感覺真的好遠。緊緊跟著小表哥,深一腳淺一腳的爬到山上外婆的墳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大一歲的小表哥比我懂事,他把墳前的雜草清理出一片空地,把火紙一小疊一小疊對摺一下架空堆起來,單單取出一張,用火柴點燃,再引燃那堆火紙,一股青煙伴著火苗竄起來,這時候小表哥就會咕叨:“奶奶,收錢哦!”我也就屁顛屁顛兒的照葫蘆畫瓢:“婆婆,收錢哦!”稚嫩的聲音,輕易就被呼嘯的山風淹沒了,沒有一絲絲迴應。

燒完紙回到家,對聯已經貼好,父親在廚房忙的熱火朝天,母親和哥哥姐姐在方桌上擺放著碗筷。對聯是家喜表叔寫的,內容是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的歌頌性對聯,有些甚至直接就是主席詩詞。橫批無外乎“春回大地”、“永珍更新”、“欣欣向榮”。家喜表叔現在已經是全國聞名的書法大家了。如果當時有心人把每年的對聯收集起來裝訂成冊,對他來說,也是個別樣的禮物吧。

我們的團年,是需要等到大表哥來到來後方能開始的。各種平時別說吃,看也看不著的美食擺滿了方桌,爸爸從抽屜裡拿出一封鞭炮遞給大表哥,我就興奮捎帶怯怯的不遠不近站著,看著鞭炮在電光火石間噼裡啪啦作響,貪婪的吸一口火藥的香味兒:年,真的到了!

我喜歡大表哥來我家,一是他能弄到腳踏車,總會把我放在腳踏車前槓上,然後從西關街的陡坡直衝下去,絕對的不捏手剎。那種風馳電掣的感覺,總給我激情。二是他有一臺三洋單放機,放的磁帶都是港臺歌曲。當然,最多的要數鄧麗君了。在充斥著“大海航行靠舵手”這類鏗鏘有力的聲音的年代,第一次聽到“何日君再來”,驚詫於世間竟有如此魅惑的聲音,它能夠直達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讓人心癢難耐,欲罷不能。

接下來的初一到初三,就是給七大姑八大姨拜年的時間了。父親是外鄉人,在本地是沒有親人的,拜年要去的都是母親的孃家。第一站自然是舅舅家。舅舅離我家不遠,都在西關街上,是外公留下的老屋。進門一個小小的天井院,雖然簡陋,卻收拾的乾淨整潔。印象中舅舅是不怎麼做家務的,倒是時常叼根菸眯著眼翹著二郎腿拉著咿呀作響的胡琴兒。舅媽趕緊去廚房準備一碗米花,用開水一衝,再放些白糖,就是當時的美味了。而舅舅則會放下胡琴兒,起身到臥室的箱子裡,悉悉索索後,給出一封鞭炮,這在當時可是最好的禮物呢,我是斷然不捨得一下子就放完的,總是小心的把整封鞭炮拆散開來,一粒一粒裝進衣兜,左手燃一根麻繩,右手掏出一顆鞭炮,就著麻繩上的火點燃引信,再快速扔出去,鞭炮在空中“砰”地炸將開來,就是最大的滿足了。

拜年是我跟小表哥一起的,從城西二郎廟詹家舅爺爺開始,那裡是外婆的孃家。一直到南關,依次大小姑婆和轅門街醬園的三外爺,以及幾個表姨表叔家。這些是外公沈家的“孃家人”。在當時的年紀,這種複雜的關係,我自然是理不清的,統統歸於兩個字——親戚。

拜年的路,幾乎繞縣城一圈,總歸是走一路吃一路玩兒一路,鞭炮放一路,歡聲笑語撒一路的。待所有親戚都走完,我會跟小表哥分開,獨自去東門奶奶家。奶奶不是我的親奶奶,我從小是奶奶帶大的,她和老伴兒駝背王爺爺是心裡唯一比父母更親的親人了。奶奶帶大了三個孩子,而我在他們家時間最久,感情也最深。後來聽父母說,奶奶兩口是城裡的小地主,土改後宅院大都被沒收,只留下一處院落偏安一隅。那幾年的東門街上,總能見到一個駝背老人,佝僂著身軀,背上揹著一個孩子,蹣跚著腳步輕吟著:

背背駝,換酒喝。

酒冷了,我不喝。

我還是要我的背背駝。

......

作家丁玲說:生命的根,是從故鄉的土裡生髮出來的。即使行走萬里,即使腳尖朝著更遠的遠方,頭髮的髮絲,也總不斷地回望故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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