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姊妹三個,上頭有哥,有姐,我是父母最小的兒子。
母親對我百般呵護,千般疼愛,說捧在手心怕凍著,含在嘴裡怕化了,一點都不為過。唉,可惜我那時候不懂,不知道珍惜!
考上大學離家之前,母親冬天沒讓我睡過涼被窩。吃過晚飯,母親就把我的被褥鋪好,拿兩三個空葡萄糖瓶子灌滿熱水,一個一個塞進疊好的被窩裡。我晚上回家,上床脫衣,早也罷晚也罷,被窩總是熱呼呼的。
夏天沒讓我吃過滾燙的飯菜。中午上學外出回家,我總是心安理得的往飯桌前一坐,母親把飯菜端到我跟前我拿起筷子就吃。有時到家飯剛做好,母親就就用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扇那桌子上燙嘴的熱粥,讓它儘快涼下來,好讓飢腸嚕嚕的我儘快吃飽喝足。
父親早出晚歸,走街串鄉給人家修縫紉機掙錢養家。早上出門的時候,母親一定為父親包餃子讓父親吃了上路,圖個吉利。那時人窮,餃子是粉條豆腐做餡,就包那麼一碗。父親捨不得吃,給母親留半碗,母親捨不得嘗一個,半碗餃子就成了我的獨食,積久成習,我吃得理直氣壯,以致有一回姐姐分吃了餃子,我跟母親鬧了一場。
印象最深的是母親的笑容。好多時候,母親總是坐我對面看我吃飯。至今我仍記得那情景,母親不時用手撩一下離亂花白的頭髮,一臉慈愛、笑意融融、目不錯珠的看我一口一口的狼吞虎嚥,我因此不好意思張口。被母親寵壞了的我,作為她最疼的小兒子,竟然好幾次很不耐煩的訓斥她,讓她走開。直到我自己有了孩子,我才明白,病在兒身疼在娘心,是一種母愛,飽在兒腹,樂在母心更是一種母愛。看兒女吃飯,是父母的享受。可惜那時,我不懂。
母親窗前的燈,在我心中亮麗至今,那跳躍的火苗,燒得我的心時時作痛。十七八歲的時候,我外出夜歸,早早晚晚,母親總是在守候,我回來了,叫一聲娘,母親應一聲,才息燈睡去。有時我回去太晚,悄悄開門,悄悄進了自己的屋,第二天母親就小心翼翼的責備,我就很不高興,怪她多操心。直到自己有了孩子我才明白,兒行千里母擔憂,兒不歸,母親是睡不安穩的呀。可惜那時,我不懂。
母親去世的那一年,我回家看望她的時候,她總是讓我坐在身邊,拉我的手,還要我伏下身體,讓她摸我的臉,我那時不知為什麼,竟然隱隱的有些不情願,什至有些厭煩,匆匆的做了樣子,就急忙把自己的手縮回來,把腰直起來。直到自己有了孩子我才明白,母親對兒女的疼愛,眷戀,牽掛,是無法用文字和語言表達的呀。我真恨我自己!
最不能原諒自己的是母親的去世。星期二,我與同事到省城,回去路過家鄉,繞行三公里就能到家,並且還開著小車,並且同事們還都知道我的母親病重,都提出跟我到家看看老人家,我卻因為剛回去不過三天,因為準備週末回去,因為不忍打擾同事們而一口回絕,與自己的家鄉擦肩而過。
第二天,電報來了,我的母親去世了。
我回家,我的父親,我的鄉鄰對我說,臨終,我的母親唸叨著、盼望著見她的小兒子,但她最疼的小兒子,在她的彌留之際,並不在身邊。
大嬸大娘們按習俗讓我視棺,和母親訣別。穿著壽衣的瘦小母親,靜靜的躺在棺木裡,她的眼角,掛著一滴淚。
生前未見母親一面,是我終生的悔與罪。
人說,子欲養而時不待,我說,我欲孝而娘不再!這種悔與罪,將折磨我到我人生的終點。
清明節快來臨了,我將回到故鄉。物是人非,故鄉已經沒有我的親人。但我要來到母親墳前,跪下,焚紙,叩頭。往事歷歷,母親的音容笑貌會湧上心頭。
叫一聲娘啊,淚雙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