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一位地道的農民 卻又不像普通的農民 他生在農村長在農村 到現在也不曾離開過那片土地 農忙時他一身黃土 盯著烈日在田裡辛勞 閒暇季節 他也會換上整潔但不貴的西裝 在房間裡揮毫潑墨 用毛筆書寫他的夢想 一米八幾的身高挺拔堅毅 現在這個年紀依然帥氣 我的父親也快要60歲了
父親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父親 也就是我的爺爺 還沒等他出生我爺爺就走了 他一生下來就沒有爸爸 也從來沒有享受過父愛 姑姑比我爸大了十七八歲 奶奶生了四個孩子 只有他們兩個活了下來
說來我奶奶也是命苦的人 但確高壽 活了90多歲 我父親很爭氣 在那個年代唸完了高中 想去參軍 我奶奶死活攔著 就剩這麼一個兒子 死也要留在身邊 這一留就是一輩子
在村裡也能混出好人緣 年紀不大就是核心圈子 愛喝酒 會管事 熱心腸 體面人 這些都是他的標籤 但並不是政治核心圈 我們家沒人沒後臺 在農村就講究人多勢眾 家族制 張家 王家 李家 誰家兄弟多 男人多 誰就厲害因為沒人敢惹 我家獨門獨戶我爸連個門近的叔伯兄弟都沒有 一個人靠著待人真誠 有些學問 會辦事 成了村裡的“大紅人” 誰家有個喜事 誰家半辦喪事都是讓他去操持 一來二去這些就成了他的專屬職稱 一管就管到了如今
記憶裡 父親就是我們兄妹三人以及這個家的大山 我從沒想過這座山也會老 也會駝背 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我們長大了 他也老了 即便現在仍然不能安享晚因為他的“任務”還沒完成
我的哥哥 從小內向 老實巴交 跟我爸左右逢源能說能講的性格完全截然相反 不愛說話 性格內向 完全沒有繼承到我爸的任何特點 連身高長相都沒有 也是他讓我爸操的心最多 最擔心的人
我小時候農村對教育根本不重視 早早的輟學要麼給家裡增家勞動力 要麼外出打工掙錢 那時候吃飽飯比多認識幾個字重要 也就時這個時候 我們家的一場災難也悄然埋下伏筆
哥哥整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家幾乎不說話 從來不見他回到家跟我們或者跟我爸媽說點啥 回來就是吃飯 吃了飯就跑出去跟朋友玩 出去打了幾年工 性格也沒有太大的改變 但是我的哥哥是一個好人 我只有這麼一個詞可以確切的形容他
哥哥20歲的時候在北京工作出了事故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 發現爸媽躺都在炕上 飯擺在桌上也沒動 我以為兩人吵架了 鄰居也在我家玩 等他們走了 我爸突然坐起來 說你哥出事了 他接著說 你哥手沒了 手指沒了 我說不出話 嘴裡的飯菜怎麼也咽不下去 他們兩個嚎啕大哭 這是我第一次見我的父親流眼淚 面對兒子經受的這麼大的意外 他崩潰了
哥哥被送進積水潭醫院 手指已經被砸損毀沒有辦法原路接回 事故砸掉的是他兩隻手的大拇指 如果是其他四個手指的其中一個尚且可以自理 可沒了大拇指 就等於殘廢了 父親一邊跑醫院 一邊還要跟工廠交涉 到處求人 家裡幾十畝田地等著人管 荒廢了一年就要喝西北風 患難見真情這句話一點不假 得知我家出事後 我的親戚鄰居自發的到我家田地幫忙 莊稼算是保住了 這群可愛又樸實的人們 我到現在依然深深感謝他們 但我更感謝父親 是他平日的付出奔走 才有了這暖心的回報 那時候還沒有手機資訊閉塞 也沒有 法律意識 也不知道什麼工傷保險 工廠老闆以10萬元結束了這場糾紛 我哥的兩隻大拇指就換來了這個數字和伴隨他一生的殘疾 手術最後的方案 是取自己的腳趾嫁接到手上充當拇指 手術成功了 我哥現在就是這樣一雙手 一雙手上長著腳趾的手 從那以後 他 更內向了 更自卑了 更不愛說話了
後來就是為了他的婚事 父親帶著我哥四處相親 第二難題又來了 怕他因為那個原因找不到媳婦 每天為這事發愁 後來我哥結婚了 結婚物件是一個殘疾的女孩子 先天性足部畸形 婚後前幾年他們感情還不錯 陸陸續續的 大女兒出生了 過了三年有了二女兒 最後又生了兒子 嫂子也做了手術恢復了正常人的身材 故事講到這兒本來該是happy ending 可人生就是這樣處處充滿“驚喜” 三個孩子一直在老家我爸媽幫著帶著 他們兩個都在北京打工掙錢 我爸憂愁也就是我這個沒出嫁的大齡女兒和還沒娶妻的也不小的兒子了 身上的擔子一點也沒有卸下來 反而要更勞累 因為弟弟婚姻需要錢 沒車沒房沒財力娶不上媳婦 父親和母親一邊看護三個孩子的上學 吃穿 一邊還要種著幾十畝田地 多種一點就多點收成 可即使命運已經這樣讓他勞累奔波 確絲毫沒有讓他喘息的意思
哥哥嫂子春節回家就鬧離婚 確切的碩嫂子跟我哥鬧離婚 輟我哥沒本事 掙錢少 三個孩子嗷嗷待哺 兩個大人雞飛狗跳 父親身體不太好 一米八幾的個子 人卻很瘦 媽媽發來影片哭訴 弟弟也讓打電話開導開導父親 農村人圈子小 一畝三分地 出門就是熟人都講究個面子 父親是個要臉面的人 別人也敬他 這事兒對他來說是一個打擊 自己生悶氣 身體不適 帶他去醫院 又總催辭
給父親通了很長時間的電話 我知道他聽到了我的勸慰 我也料定他不可能就此放下 這是個漫長且煎熬的過程 放下電話很多思緒湧上心頭 我說 爸你別想那麼多 身體要緊 凡事看開 他說我知道 我只能自己調整 自己勸自己 咱連個自己人都沒有 沒有近人（意思是沒有親人）想到這裡我好心酸 我的父親從一出生就要自己扛下所有 沒有叔伯 沒有兄弟 連近的本家都沒有 憑著自己的熱心為人 得到了聲望和朋友 但是在他真正需要一個訴說苦惱的時候 卻連一個能說心裡話的人都沒有 那一刻我覺得父親好孤獨 好累 好苦 他沒有得到過一天父愛 卻是我們兄妹三個最偉大 最堅強的父親 他是媽媽的丈夫 孩子的父親 村裡的熱心人 但他唯獨沒有成為過他自己 他一生都在為了生計 為了孩子 為了面子活著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 如果我的父親也有他的父親在該多好 他是不是也可以像個孩子一樣 只做個被父親庇護的孩子 也有他的大山 讓他累了可以停靠 苦了可以訴說 有風雨可以躲起來.
如果有下輩子 讓我做你的父親 讓你做一回孩子 一生躲在羽翼下 免一世驚苦 深深感受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