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東北，我曾經是那個放蕩不羈的少年，鬥毆打架，紋身流浪。7歲到24歲，我失去父親，這些年的我，生活痛苦不堪。

我不是好孩子，也算不上一個壞人。

直至遇到我的妻子：那心。

那心，長相和她的心一樣，善良文靜。她對我知冷知熱，對我過去的劣跡不在意，對我過去的不幸，很是同情。對現在的我，造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我。

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渾渾噩噩而過，即使有陽光，感覺心裡也有雨。即使下著雨，心裡也是滂沱狂浪。

是那心，拯救了那個渾噩的小子。

從24歲開始，我走上了幸福之路。

其實，我是一個很要強的男人，不說別的，結婚前為了拍婚紗照好看，我硬生生一個月瘦下來40斤。

透過我的努力，和那心的努力，我贏得了岳母的心。我們結婚了。

雖然我很年輕，但是我知道一個人對我好是什麼樣子，我對一個人好，又是什麼樣子。

所以，我沒有給那心甜言蜜語豪言壯語，我只用我的行動，去證明我愛她的點點滴滴。

如果我們有了孩子，我一定全力以赴護孩子周全，給他們最幸福的童年，少年，直至他們長大成人。

在我的一生中，這是最殘缺的一塊。它們像燒紅的烙印，任何時候想起來，都疼痛徹骨。

在跟那心的相處中，我漸漸學會了愛人，照顧人，關心人，體貼人。

婚前我被愛成小孩子，婚後，那心被我寵成小仙女。

一年後，那心懷孕了。

她一忽兒喜歡吃辣，一忽兒喜歡吃酸。不管她吃什麼，我都會以第一時間的速度滿足她的口欲。

聽人說，酸兒辣女。

其實，對我而言，不管生男生女，我都喜歡，都會好好愛他們。

結果，第一次孕檢，醫生就給我們一個天大的喜訊：雙胞胎。

如果醫生，您就此給我們的一直都是喜訊，該有多好啊。

我媽得知那心懷的是雙胞胎，更是喜上眉梢。我家世代沒有過雙胞胎的經歷，所以，這一大喜事，被我媽搞得可隆重了，在家裡跟媽的朋友，歡天喜地扭起了秧歌。

從此，那心成了家裡的重中之重，即使如此，我還是處處不放心。

她半夜想吃什麼，我立即一骨碌爬起來親手給她做。自己做得乾淨放心，以前我洗水果，在水裡一劃拉就完事，現在，我都用鹽水泡一會。

我的好多生活技能都是在那心懷孕時，鍛煉出來的。

我心裡一直沉甸甸的，照顧那心一個，其實是照顧我們家三口人呢，任務重大啊。

即使如此，那心也做不了嬌小姐，有空她就幫我幹活。

我脾氣不好，性子急，那心都包容我，當然，氣消了，都是我跑過去找她道歉。

這樣的日子，平淡，又溫馨。

我以為，我們一生都會如此，哪怕生兒育女。

然而，不是。

02

老婆懷孕期間，該做的孕檢都做了，孩子一直髮育良好。第一次聽到孩子砰砰的心跳，我激動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我樂滋滋地給她們做吃的。

不知是不是吃得好，老婆血糖高了，我們又拼命降血糖。

之後一切正常。

直到29周，商量好在這天去拍孕婦照，哪想剛開始一會兒，老婆就肚子脹痛難忍，發生宮縮，本來想好好休息，但好像不管用，只好直奔醫院。

進醫院後，我的噩夢就正式拉開序幕。

晚上8點到醫院，這24小時，充滿了無盡煎熬。

做B超和驗血，寶寶胎心正常。但是，老婆體內炎症指數超標，宮縮頻繁，宮開一指，有少量羊水，羊水測試是陰性；還有一個測試羊水是不是破了的試劑，當時已是晚上九點多，賣試劑的已經下班，就沒測。

本來，我們想保孩子，想讓他們把肺部發育的藥打後再生，但老天不給機會。

老婆宮縮越來越厲害。

我跑去找醫生，醫生一看，都宮開三指了。

進手術室前，醫生就跟我講，這個手術很複雜，風險也很大，無論是孩子還是大人。

除了遵從醫生，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凌晨一點半進手術室，兩點十六姐姐先出來，兩斤六兩，出生時有呼吸有心跳。

兩點十七，弟弟也出來了，體重2斤，四肢無力，全身淤紅，有心跳，沒呼吸。

姐弟倆直接被送進兒科急救室搶救。

我看到兩個孩子時，幾乎忘記呼吸：小小的身體，插滿管子，渾身發抖。

醫生讓我籤很多字，還有病危通知書，我只覺得自己像個木偶機器人，醫生下指令，讓我做什麼我就做，機械麻木。

當週邊變得安靜，我才有所醒悟：我最愛的人還躺在手術檯上，兩個新生命在搶救室搶救，老天，我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懲罰我？

我滿臉淚痕，內心極度無助和絕望。

後來，老婆出來了，問我孩子呢？

我說在保溫箱，老婆就哭了。

我說你再哭就沒奶水了，兩個孩子還等著你喂呢。她就不哭了，疲倦睡去。

直到上午11點，醫生才讓我進去看孩子。

姐姐，像巴掌那麼大，瘦瘦的，小手小腳還沒有我的拇指大，嘴上戴著無創呼吸機，這個小小的人兒在那裡頑強與命運抗爭。

弟弟，在高危病房。不能呼吸，呼吸機直接插進肺裡，整個頭部都是黑紅的顏色。

看到他，我又特麼不爭氣地哭了。

弟弟呼吸機一天一萬多。我不是說多花錢，是說孩子的情況有多惡劣。醫生也說，弟弟隨時有發生不好的情況。

弟弟，在跟死神做鬥爭。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等待。

弟弟在第二天凌晨三點，肺部出血。姐姐在保溫箱，體內炎症超高。

姐姐弟弟的情況，我不敢如實告訴老婆，也沒有全部告訴家人。

我把壓力一個人扛在肩頭。

半夜做噩夢嚇醒，再也睡不著，直到天亮。

無論如何堅強，人是感性的，承受不住時，我就去車裡，把音樂開到最大，嗷嗷大吼幾聲，哭一會，再回家。

03

想想我的童年少年，突然覺得自己很苦很苦。

小時候我家很窮，父親生病去世後，我媽再嫁，跟那個男人過了幾年，天天家暴，我媽受不了，帶著我走了。

我又有了一個繼父，村裡人就開始閒話，嘲笑我媽，剋死一個，累跑一個。

12歲那年冬天，我和媽在我爸墳頭的山上放羊，一個隔壁村的人調侃我媽：“小寡婦帶著小王八犢子放羊呢。

我媽就趴在我爸墳上嚎啕大哭。

凌冽的寒風颳在臉上，像刀割。但我毫無知覺。

我開始變得自卑敏感。但是，又緩緩握緊拳頭。我暗暗告誡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出人頭地。為我媽，為我。

我特別珍惜所有的幸福感。新生命是上天賜予我最無以能比的幸福，可是今天，我卻如此無能為力。

就像一場大雨，把我們這兩個沒有雨傘的人，澆得措手不及……。

在醫院，我半夜醒來，就從普通病房跑到姐姐弟弟的病房前，走一圈。

老婆的身體在慢慢恢復，姐姐除了有炎症，其他生命體徵平穩。弟弟依然在危險期。

我們給姐姐起名安安，弟弟康康，後來，又改成小石頭。

希望弟弟像小石頭一樣生命堅實。

安安轉好時，我們給護士送了一個果籃，表示感謝。安安吃上老婆的母乳了。

中午回家取東西，半路上接到護士電話，小石頭呼吸暫停，需要藥物啟用。

這個電話，令我再次心碎，心態再崩。

車追尾了，幸而事故不大。

我不停叮囑自己：李剛你要堅強，再堅強，是純爺們，是硬漢，那麼多年的苦都過來了，這點事不叫事。

回到醫院，我裝作沒事樣，哄幾聲老婆，趕緊往醫生辦公室跑。

經過一番搶救，弟弟轉危為安。

醫生叮囑我，一定安撫好媽媽的情緒，因為母乳餵養對孩子好處最大，也是對孩子生命保護最重要的一環。

又說了兩個孩子的情況，雖然弟弟依然難排除危險性，目前情況，總算讓我們一顆懸著的心，暫時放下了。

為了兩個孩子，我拜佛，放生，人間偏方能用的我一個大男人全都親身親力去做。

如果我能換取孩子的生命，我絲毫猶豫都不會有，為孩子做任何事，我都願意。

我只希望，命運把兩個孩子健康還給我。

有時候太累了，我就告訴自己，別想那麼多了，把孩子就交給醫生，我照顧好老婆和家人。

經歷這些事，我發現自己變成熟了，以前有事必須說出來，現在能獨自消化了。

孩子在醫院35天，我只看到2次。看一次哭一次。他們那麼小，卻受這麼大的罪，我感到特別對不起他們。

只是，好在事情在變好，孩子體重達到四斤了，兒子呼吸機還沒撤，但顱內出血和化膿性腦膜炎好了，每天各種營養藥，咖啡因都不停。

第43天時，孩子顏值逐漸恢復正常，所以才敢讓老婆看。

兒子小眼睛腫腫的，高危骨折，不能吸收鈣。

老婆控制不住，哭得稀里嘩啦。

女兒就好了許多。毛茸茸的小身體，特別像我。

喜訊終於在6月16日那天出現，我們能接孩子出院了。在醫院66天，我們可以把女兒接回家了。

兒子還沒具體訊息。

回家好好待女兒，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往後餘生我會用生命守護你們。

04

兒子在醫院81天時，已經經歷了超低體重早產兒，宮內感染，呼吸暫停，肺部出血，顱內出血，化膿性腦膜炎，腰椎穿刺，激素治療，病危通知下了幾次。

醫生不但積極治療，還不斷寬慰我們。

但是，幸運依然沒能徹底眷顧。

兒子在86天時，轉院省兒童醫院做手術，眼睛因為甲狀腺導致突出，呼吸機一直戴著。

直到100天時，兒子才真正好轉，從重症轉到普通病房。

我們為這一刻，等了100天。

我們受盡煎熬，兒女受盡折磨，現在看，一切都是值得的。

孩子好了，我內心的擔憂，依然化做噩夢繼續。

我夢到在小時候的老家，下著雪，我抱著兩個孩子在家門口，一位老爺爺給我借拔罐的東西，我借給他的時候，他不小心把拔罐掉到孩子頭上，孩子就……。

我歇斯底里咆哮，哭醒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很幸福很幸福，無論在外多累，一看到兩個每天都有變化的寶寶，壞心情全都一掃而光。

由於孩子屬於早產兒，一有點小毛病，我們就把心提到嗓子眼兒，老婆嚇得直哭。

兒子一直是有問題的，我們從未停做康復。兒子腦部檢查出腦室旁白質量軟化。

得知訊息，我跟老婆抱著哭，哭完，又相互打氣。

工作壓力，孩子病情，家裡家外，我也病倒了，還患了抑鬱症，每晚莫名悲傷，想死。

但是，無論多大的困難，我都要闖過去。

儘管經歷了種種，我們算都過來了，直到11月26日，老天又給我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兒子最後確診，腦癱患兒。初次檢查的醫生又給了我無限希望，說還是有希望的。

就是因為這句有希望，我跑遍全國兒童醫院，北京，上海，凡是能提供相關資訊的醫院的，我都會去。

我想把兒子徹底醫治好，因為太過心切，我恨過醫生，甚至還跟醫生動過手，過後又道歉。

然而，一切無濟於事，所有的醫生都是一個診斷，小石頭因為出生時顱內出血，導致腦損傷，成為不可逆轉的傷害。

我跟老婆又抱頭痛哭一場，哭完再相互打氣。

小石頭要天天做康復訓練，3年，16年，到他青春期。一輩子。

我們養。

我們以為新的不幸就這樣結束了，然而，沒有。

一個月前，小石頭再次被查出難治性癲癇。必須用激素藥物治療。

看到他每次發病的樣子，我心疼死。

我再次開啟漫漫求醫路。

上海復旦附屬兒童醫院，上海市兒童醫院，南京醫院。

我崩潰罵醫生沒用，治不好我的孩子。

我把孩子病歷發給十幾位權威醫生看，大家處理方法都一樣，北京醫院也建議我們不必再轉院過去。

沒有。

我們從一開始都沒放棄過，往後餘生也不會放棄。

即使沒有好的結果，我們也要給他最好的照顧，我們要對得起他，會一直為他努力。

我們準備再去北京，去三博醫院，北大，301，還有清泉醫院……。

其實，我去北京，是抱著僥倖心理的。那個希望是我自己造的，因為我需要動力。

到北京四天，我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對兒子說：”孩子，對不起，老爸老媽都盡力了。“

在北京我們跑了六七個醫院，我抱著孩子跪在醫生面前，求她救救我的孩子。

可是，這位主任醫師親自找了她熟識的醫生，他們的診斷結果，都一樣。

所有的醫生都沒信心治療好這個孩子了……。

他是典型尾產期腦室病變，就算癲癇好了，腦癱加腦損傷，他的生活也是困難重重。

更嚴重的是，各種長期用藥，導致他的心臟，肝腎都不好了……。

雖然醫生給他判了死刑，但是我是誰啊，我是李剛，我是打不倒的小強，抱回家去，好好給他吃藥，按摩。

萬一，他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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