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去世後,回孃家成了一件奢侈的事。一則沒有了落腳的地方,二則生活似乎總是忙忙碌碌,經不起來來回回。
孃家地處漢北河以北,皂市河以南,一個相對偏僻,交通非常不便利的小村落。聽長輩們講,解放初期,這裡原本是一大片沼澤地,解放後,從五湖四海搬來的人多了,慢慢地填平了溝壑,才有了現在村莊。因此,村裡姓氏繁多,鄰里聯姻的也比較多,一來二去,很多都是親上加親。俗話說:隔山容易膈水難。村子窩在兩條河腰子裡,趕個集不僅隔著水,還隔著十里八村。在兩腳行天下的年代,能有顆糖吃,就是莫大的恩賜了。但是,我和我的小夥伴們仍然摯愛著這片貧瘠的土地,它不僅有著新鮮的空氣和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鄉野氣息,還孕育了小夥伴們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夢想,承載了我們童年時期太多美好的回憶。時不時有意無意的觸碰記憶的礁石,還是那麼的有溫度。細細地品嚐,慢慢地體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遠走他鄉的日子裡,苦辣酸甜任你回味,多少時候為成年後奔波世界裡的灰色地帶靜靜療傷,為無處安歇,四處遊移的靈魂撫平創傷。無論世事如何變遷,故鄉都是那一碗甜甜的羹。
村東頭的衛生所是村裡的“集中營”。在那裡站上十五、二十分鐘,村裡的大事小事,喪事樂事都逃不過耳根的細碎。再多站一會,衛生所旁的老年活動室迎來了村裡的“盛世繁華”,村民們紛紛從南頭,北頭聚攏來,鬥地主的,下象棋的,打麻將的,耍嘴皮子的;兩個人一盤,三個人一夥,四個人一桌,沒有湊不成的局。自摸了能拍翻桌子的;發錯了牌能坑爹喊孃的;鬥起嘴來能當真的;打著點滴還能王炸的,個個道行不淺,光看看熱鬧也別有一番風味。門前鉤毛線的,哄小孩的,學廣場舞的,也各有各的喜好與消遣,嘈雜中透著和諧,閒暇裡顯現著舒適。幸福其實就是這麼簡單,粗茶淡飯,苦樂相依,以簡單的心境享受生命中的陽光與溫暖,讓平淡的時光在心間綻放光彩。心若安,步步生蓮。
“田家少閒月,五月倍兒忙”。蛙鳴蟲叫,魚躍雀散,初夏的田野已是喧聲鼎沸了。扶搖而上的風箏擁入碧空的懷抱,地上的人們舒展著筋骨卯足了勁,捲起褲管,彎下腰,任太陽蒸發掉汗水,任麥稈拂落帽簷。開滿繭花的手告別“二五八”,“三六九”,在田間地頭揮灑著汗水,大刀闊斧,幹農活也是一副行家裡手。閒的時候痛痛快快玩,忙的時候實實在在幹,這就是他們的生活寫照。
“我家樓下的空地是一個電影院,在夏天的夜晚,它不再出現,如今的孩子們,已不懂得從前那時候的人們陶醉過的世界......”悠揚的旋律毫不費力的將你帶回曾經陶醉過的時空,思緒了無痕。少時,村衛生所前的露天電影見證了幾代人的青春與成長。夜色降臨,兩根電線杆上夾一塊幕布,在那個娛樂專案匱乏的年代,露天電影是人們日常生活裡最高階的消遣方式,也是小夥伴們樂此不疲的遊樂場。當放映機射出的第一束強光打在幕布上,電影開始了,小夥伴們打著各種手勢在銀幕前尖叫著:“看電影了,看電影了!”,伴著放映機的沙沙聲,電影人物響亮的對白透過空曠的村野飄向遠方。星空、蟬鳴、蛙叫以及擺著小板凳坐在銀幕前的我們,都是對露天電影最好的告白。如今,走在灰濛濛的天空下、穿梭在鋼筋水泥的森林中、躋身於繁華的都市裡,露天電影是陽光燦爛的日子,再翻啟已是泛黃的膠片,黑白膠捲裡有我們曾經快樂的模樣。
離村子大概500米的河堤旁有一些零散的小瓦房,住著一個特殊群體,與村落遙遙相望,似乎格格不入,又覺渾然一體。房子保留著七、八十年代的基本構架:屋脊,房梁,灰瓦片,青石門檻。一磚一瓦都訴說著房子的悠久歷史和人情冷暖,有聲、有形、有韻。在那個擁有三兄四弟,七大姑八大姨的年代,等到孩子們都成家了,老人們為了避免與兒女不必要的爭吵,紛紛搬到河堤岸邊建起了小瓦房,算是與兒女們“分家”了。然後在房前屋後種滿了蔬菜,養起了雞鴨牛,孩子們閒暇時來摘摘菜,撿撿雞蛋,倒也其樂融融;過路的人來借個水,歇個腳也是平常的事。老人們從來不吝嗇他們的熱情與周到,久而久之,這一方寶地倒成了一個快樂驛站。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溫暖的角落,裡面裝滿了幸福。雖然家裡已經搬離村子好多年了,但是每次回去,左鄰右舍依然呼吃喊喝,盛情款待,讓我深深的體會到,有一種幸福叫——回孃家。它不僅是一種牽掛,是失落心靈的避風港,更是 一種精神的迴歸。
炊煙嫋,遊子歸,那裡有等你的人;時光流轉,意象交鋒,那便是記憶裡故鄉的模樣。莫說鄉路長,莫道鄉路遠——常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