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後,我一直被父母催婚,直到32歲,還沒把自己嫁出去,成了父母眼裡大逆不道的女兒。
他們對我重複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什麼時候結婚?你到底想找什麼樣的?”
好在,我們相隔甚遠。
電話裡的嘟囔,逢年過節團聚時的嘮叨,忍忍也就過去了。
直到那天晚上,我接到媽媽的影片電話。
電話裡,她號啕大哭。
我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她說:“你如果再不結婚,我和你爸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讓爸爸接電話,他的語氣也不對勁:“早知道你和你姐這麼不懂事,當初就不該生你們。”
我更懵了,說我的事,怎麼還扯上了姐姐?
結束通話電話後,我直接撥給姐姐。
原來,姐姐在鬧離婚。
她本不想讓爸媽知道,可賴著不想離的姐夫告了狀。
三年前,姐姐的婚姻就已經名存實亡了。
我們在一個城市,經常見面,可直到他們鬧離婚,我都沒看出任何端倪。
姐姐說,她不想讓自己的家庭,影響我對婚姻的信心。
所以每次我去她家,看到的都是表演出來的相敬如賓。
而且,爸媽一直在為我的事給姐姐施壓。
數落她對我的婚事不上心,沒盡到姐姐的責任。
尤其是聽到她鬧離婚後,我媽哭天搶地說:“小的不結,大的要離,你們讓我們這張老臉往哪擱?”
跟姐姐通完電話,我第一時間去了她家。
姐姐終於坦白了,原來姐夫出軌多年,工資從不上交。
姐姐一個人養家養娃,本想忍氣吞聲,可姐夫抓住她的軟肋後,開始變本加厲。
他做得最噁心的事,是刷姐姐的信用卡給小三買首飾。
姐姐終於不想再當縮頭烏龜,要跟他離,他不肯,還把這事捅到我爸媽那裡。
他比任何人都瞭解我爸媽,面子大於天的他們,絕不會讓姐姐離婚。
也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姐姐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可是,那麼多年,在我面前,她一直在秀恩愛。
就因為爸媽一直跟她強調,你要給妹妹做榜樣。
那天,姐姐流著淚向我道歉:“小梨,對不起,我再忍下去,說不定哪天會殺了他,我不想讓賀賀有個殺人犯的媽媽……”
抱著姐姐,我淚如雨下,內心是無邊無際的心疼和自責。
這個從小到大對我呵護有加的姐姐,居然為了我,忍了渣男三年?
我告訴姐姐別怕,我會一直陪著她,支援她的任何決定。
姐夫遲遲不肯離婚,姐姐準備去法院起訴。
爸媽聽到風聲,風塵僕僕的趕了過來。
他們把我和姐姐召集在一起,痛陳“革命家史”,說養兩個女兒多不容易,供我們讀書吃了多少苦。
然後,話鋒一轉,說我至今還沒物件,讓他們多抬不起頭。
以及,“老大,如果你再離了婚,我們就丟死人了,你前腳離,我們後腳就去死。”
不僅如此,他們還住在姐姐家,玩起了苦肉計,不吃不喝不睡。
可憐的我姐,他們可以不吃,但她不能不做。
每頓飯都做好,端到跟前。
爸媽只是白眼一翻:“你答應不離了,我們就吃,不然,我們就餓死。”
他們一邊玩苦肉計,一邊又開始自以為是的拯救計劃。
把姐夫叫回家,試圖用強大的親和力,喚他回頭。
姐夫回來後,我媽招呼他吃飯。
我爸呢,還陪他喝酒,說一些“孩子小,你們當父母的要顧全大局”、“你要有男人的責任,不能太出格了”之類的話。
最可氣的是,他們強行把姐夫推進臥室,單純地以為,只要兩人睡一屋,就萬事大吉。
愚孝的姐姐沒勇氣當面駁斥爸媽所做的一切,只能趁他們睡了,跑到賀賀的房間。
我去找爸媽,質問他們為什麼要討好那個渣男。
他們振振有詞:“我們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姐好。”
“你姐拖著孩子,真要離了,沒那麼好找,他再混蛋,也是賀賀的親爸。”
“你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你當我們願意伺候那個混賬東西,可你姐已經嫁給他了,我們不想低頭也得低頭,這都是為你姐好……”
聽著他們的道理,我氣得肺疼,這都什麼邏輯。
那天,我把姐姐這些年到底過著怎樣的日子,一一講給爸媽聽。
我以為他們會像我一樣,心疼、痛恨,並支援姐姐離婚。
但我錯了。
我媽只是象徵性地嘆了口氣,說:“過日子,哪有舌頭不碰牙的。”
我爸說:“在咱們縣,我也算有點頭臉,你們一個離了,一個三十多還沒物件,別人問起,我怎麼張嘴?”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認,是多麼不瞭解父母。
他們有自己的用心良苦,更有生而為人真實的自私。
他們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面子,姐姐的幸福顯然沒有面子重要。
我感覺姐姐被傷害了兩次,一次是被渣男,一次是被爸媽。
而後者,更讓人心寒。
可憐天下父母心,有時,也是可恨天下父母心。
只是,讓你失望的人,怎麼可能只讓你失望一次。
爸媽好吃好喝的哄著姐夫,但姐姐沒給過姐夫好臉,而姐夫也沒有因為犯錯,而表達任何懺悔。
爸媽眼見很難縫合這場破裂的婚姻後,找我們姐妹來了一場談判,開出的條件讓人咂舌。
“老大如果非離不可,那就離,但老二必須結婚,老二結了,老大才可以離。”
這一次,我憤怒了。
我從沒聽說過這樣荒誕的親情綁架,但它卻出自我親生父母嘴裡。
他們還說:“你明天就開始相親,一天找不著物件,我們就一天不走。”
最可悲的,是姐姐。
從小到大習慣了保護我,也深知我對婚姻的不將就,於是,再一次站起來保護我:“爸媽,你們別逼小梨了,這婚,我不離了。”
一聽這話,爸媽頓時長鬆一口氣,我爸說:“聽人勸,吃飽飯,別人都能過,你為什麼不能?”
我爸說教,我媽就負責舉例。
比如,誰誰誰男人出軌,後來回來了,日子照樣過得很好。
比如,誰誰誰家姑娘離婚後,到現在也沒嫁出去。
這就是我神邏輯的父母,他倆真是絕配。
那一刻,我除了憤怒,還有清醒:把自己的人生交給他們去決定,那就是一場悲劇。
那晚,我徹夜無眠,回想起自己的原生家庭。
很遺憾,我對父母的印象其實是模糊的。
我自高中開始住校,相當於成年後,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
而在一起有限的時光,在我印象裡,是其樂融融的。
那份其樂融融,更多時候來自於我和姐姐的聽話。
我們成績好,都考了不錯的大學,都有份體面的工作,讓爸媽在人前很有面子。
而我雖然不如姐姐聽話,但無論惹了什麼禍,都有姐姐替我頂缸、求情。
想到委曲求全的姐姐,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允許父母再來操控我們的人生。
第二天,我請了年假,把爸媽從姐姐家接到了我家。
這套兩室一廳的公寓是我工作第五年後,貸款買的。
記得當初,我先斬後奏付了首付,爸媽氣得不行,把姐姐好一頓數落:“你也不攔著她,這下房子都買了,更不著急物件了。”
事實上,這些年,我真的沒遇到那個合適的人。
而我也慢慢覺得,高質量的單身,勝過低質量的婚姻。
有朋友,有事業,有自己的愛好,從沒覺得不結婚是我的缺陷。
但爸媽接受不了。
在他們眼裡,婚姻就是成就,不結婚的人生,就等於沒人要,就等於不完整,就等於失敗。
把他們接來當天,我就開啟了說教模式。
爸爸是幾十年的老煙槍,可我堅決不允許他在屋裡抽菸。
他和我媽喜歡看綜藝頻道,我就偏偏調到科教臺,讓他們“對這世界知道得多一點。”
包括吃飯,他們口味重,而我吃得相對清淡,所以,我做的飯,他們根本吃不飽。
而且我還跟他們各種科普,力陳清淡飲食的好處。
他倆每天吃完飯就想往沙發上一躺看電視,我當然不讓,強行把他們逼下樓,不走夠1萬步,不準回家。
甚至晚上睡覺前,我讓他們必須洗澡,不洗就不讓睡。
我像孩子一樣,絞盡腦汁,和他們鬥智鬥勇。
忍了幾天後,爸爸終於火了:“我們明天就走,跟你在一起生活,簡直跟坐監獄沒啥區別。”
我媽附議:“梨啊,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可我們都老了,你不能管太寬。”
我一點不惱,反問他倆:“讓你少抽根菸,下樓走走步,你們就受不了,可你們對我和姐姐,管了多少?你們知不知道,我們有多難受?”
爸媽沒想到,我這幾天的作妖,是為了說服他們。
我爸怒了:“你真是翅膀硬了,跟我們這麼說話。”
我一點沒示弱:“我就是翅膀硬了,難道你們生我養我,就是為了讓我變成軟骨症嗎?就算你願意,我也不願意,我必須飛得又高又遠,看你們沒看過的世界,長你們沒長過的見識,做你們沒做成的事。”
可笑的是,被我這麼一通吼後,爸媽絲毫沒受觸動。
他們給姐姐打電話:“趕緊接我們走,你妹家我們可待不起。”
但我沒停止聲討,搶下電話:“姐,你不用來接他們,你那麼多事,他們啥忙幫不上,但也別去添亂。”
結束通話電話,我問爸媽:“就因為姐姐聽話,所以,你們就和那個渣男一起欺負她,換位思考,如果是你們其中一方出軌,而且還用對方的錢給小三買禮物,你們能忍嗎?”
我媽想辯解什麼,我根本沒給她機會。
“如果你們不能忍,憑什麼讓我姐忍?就為了在親戚朋友面前說一句,她們過得挺好嗎?為了一句挺好,我姐就得搭上一輩子?你們自私不自私?”
等我把這些話不吐不快地說完,爸媽已經站起身,氣洶洶地收拾東西了。
我的崩潰式談判,最終以爸媽摔門而去告終。
他們也沒有去找姐姐,而是連夜打車回了老家。
第二天,姐姐問我:“這樣好嗎?要不要回去看看他們?”
我說:“姐,孝順爸媽沒錯,但也不能做軟柿子啊,讓他們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得有自己的主心骨。”
爸媽回家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和我們聯絡,而我和姐姐也憋著勁,沒主動打電話。
這樣僵持了兩個月,我媽終於忍不住了,以想賀賀的名義,給姐姐打了個電話。
她說:“小蘋,如果實在過不下去,就算了,但我和你爸的立場還是不變,能不離就別離。”
雖然他們依然不贊同姐姐離婚,可這鬆動的態度,已經是莫大的進步。
他們對孩子說一不二、動輒道德綁架的思維方式也在鬆動。
而我,也沒那麼鐵石心腸。
在我媽給姐姐打完電話後,我也主動給他們打了電話。
誇張地表揚了他們的進步:“供出兩個大學生的父母就是不一樣,思想覺悟轉變挺快,學習能力也強。”
“你少跟我灌迷魂湯。”媽媽雖然數落著我,但語氣裡,已經少了從前的霸道。
我也藉機緩和關係:“媽,我不草率結婚,是因為沒遇見合適的人,但我向你們保證,無論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我都會過得很好。”
我爸在那邊感嘆:“不管啦,不管啦,兒大不由爹。”
我嘻皮笑臉地笑他:“不由就不由吧,畢竟兒也得長成爹,總比被養成巨嬰好,爸,這話,你品,你細品。”
然後,爸媽成功被我逗笑了。
說到底,親情的結,易結也易解,前提是,彼此都要講道理。
2019年7月,姐姐離婚了。
她本打算先瞞著父母,但我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那天,我給爸媽打電話,一接通,就開門見山地說:“告訴你們一個好訊息。”
我說:“我姐終於擺脫那個渣男了,而且,我們也跟賀賀聊過,賀賀可懂事了。”
事已至此,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然後姐姐詳細彙報了財產分割、孩子撫養權以及未來的打算。
如此有計劃、有步驟,爸媽更是始料不及。
“老大,如果需要幫忙,就跟我們張嘴。”我媽替我爸表了態。
離婚時姐姐沒哭,但我媽的這句話,讓她哭了。
只有我倆知道,沒有謾罵和逼宮,這是多麼大的進步。
當我們變了,我們的親情模式也變了。
我們彼此關心,但不代表,有權蠻橫的干預各自的人生。
作為獨立的成年人,我們都有捍衛生活與自由的權利。
事實證明,善良要帶鋒芒,孝順也一樣。
父母也會欺軟怕硬,親情裡也有世態炎涼。
當我們一天天長大,看到更寬廣的世界後,對父母的愛,除了回報,還應該包括反哺。
是的,父母也需要教育。
我們就該做有能力反哺的後浪。
這,才是健康的愛,也是最舒適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