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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時,我沒有和駱亞綿單獨聊過天,只是偶爾她來我們宿舍串門時,大家嘻嘻哈哈聊幾句。那時我瘦得像一根豆芽,一陣大風吹來,就可以被吹跑。她說,像我那麼瘦,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在農村都找不到婆家。嚇得我直慶幸自己生在了城市,不過心裡卻嘀咕著,你以為人家娶你去享福嗎?人家是娶你給她家幹活的。她的直爽留給我很深的印象,我喜歡。

果真她在村裡是熱門人選,提親的人很多,但是她眼裡只有苗為,比她高一屆的秀氣男孩。那時農村的孩子沒有出路,當兵成了男孩子離開農村,能吃飽飯的唯一出路。女孩想嫁給當兵的,希望男孩子能在部隊提幹,隨軍轉到部隊,吃商品糧。苗為當時因他叔父在鎮壓西藏叛亂中犧牲了,是烈士,屬於特別照顧。 於是他在1973年高中畢業後的冬天,參軍了,在遼寧瀋陽。

當時給苗為提親的人很多,有時一天連續見幾個,都是看上他這個人,看不上他的窮家。他在部隊是工程兵,因個子瘦小,活又太重太苦,憑幹活提幹沒有指望,就申請退伍了。苗為1979年3月退伍,就開始複習高考,1980年7月考上大學,他的人生之路還算順暢。

可駱亞綿就曲折很多,1979年以297分,長安區第二名的成績(當年高中專錄取錢是218分)考上陝西省統計學校,地址在小寨東路原來的國防公辦。因為年齡超了半歲,私下改了年齡,被人舉報,上了不到兩個月被退回農村。這對於天性要強的亞綿無疑是摧毀性的打擊。跳過龍門,又被扔回來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還有高考呢。

第二年她和苗為一起復習參加高考,她卻落榜了。已經25歲的她並不服輸,她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她說那段日子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學習。晚上在路燈下讀書,不懂事的小孩子用小石子扔她,她都不在乎。工夫不負有心人,他們上了同一所大學,學了同一個專業。他們可以大大方方地戀愛了。那時學校是不允許學生談戀愛的,可是他們倆卻可以,老師從未乾涉,是因為他們是大齡學生嗎?

駱亞綿入學前是她們村的電影放映員,晚上放電影,白天干農活,打零工。她村子周邊修公路,都有她忙碌的身影,滴下的汗水。

大學畢業後,我們就斷了聯絡,那時沒有電話,更沒有手機和網路。但彼此也時時牽掛,打聽他們的生活狀態,聽說她生了一兒子,長得像苗為,聰明伶俐。

直到二十年前,十七年沒見的我們在高考閱卷組相逢,還有靜波美女,我們很有緣份地分到同宿舍。靜波美女不知是覺得住宿條件不好,還是牽掛孩子?只住了一個晚上,就天天回家了。而且她還說,“閱卷太辛苦,太緊張,以後再也不來了。”駱亞綿說,她要來,她打算存錢,在農村莊基地上蓋新房,還要在縣城買新房。她還帶我去了一個小區,指著一幢樓說,那是我們的學長XX區委書記買的房,她也要買那樣的房子。總之,她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和信心。

那一個多星期,我們一起去食堂吃飯。晚上,在師大校園裡轉,她很激動地告訴我,她沒有虛度一天的光陰,她一直在努力改變自己家的經濟狀況。她說,剛畢業時,住院動小手術,欠醫院三百元錢,醫院扣著她不讓出院,而且扣一天要加一天的住院費用。他們實在沒辦法,苗為跑回學校,向班主任借了三百元錢(這相當於一個人半年的工資)。那老師真好,借給了苗為,可見苗為的為人是值得信任的。他們二三年後,才還上了這筆錢。為了賺錢,駱亞綿在腳踏車後座上綁幾袋面,騎在高低不平的田間小路上,給各個磚窖和工地的食堂送麵粉,賺取四元的差價。有時,沒騎好,還摔倒在地上,鼻青臉腫的。我聽得眼睛都溼潤了,但她一點都不覺得苦,她覺得靠自己的勞動,改善自己的生活,心中充滿了無限的自豪。後來,就改成了架子車,三輪車,越賺越多。她還說每次進城帶孩子看病或去學習,她都會去康福路批發一些襪子,衣物等賺取差價。她辛辛苦苦攢了五六千元(在那個時代是一筆鉅款,那時候萬元戶是有錢人,她是半個萬元戶了。)可是,她孃家蓋房子,都拿去了,她心疼的整夜睡不著覺。她多麼實誠,換了別人,大多數會贊助二三千。

大學畢業後他們都被分回了長安任教,駱亞綿自然成了優秀教師,苗為也當上了校長,她們的孩子上了交大的本碩連讀。現在引用一段她的文字,那是記錄他們最艱難的日子的故事,她怎樣單打獨鬥,戰勝生活中的困難,培養孩子正確地面對生活。引文如下:

記得1987年暑假,苗為身體太不好了,瘦得不到80斤,沒錢住院,睡在床上。我騎車出去賣汽水掙錢救命,兒子就放在學校和小朋友玩。有一天晚上,兒子說:“媽媽我想吃西瓜。”我問:“今天怎麼想吃西瓜了?”他說:“有個張伯伯給楊松和郭嘉西瓜,沒給我。”我說:“張伯沒看到你。”他說:“看到了,我們在一起玩。”我說:“他們比你小,是沒有西瓜了。”他說“有,在房子裡。”後來,我問了兩個小孩,確實如兒子所說的。我安慰兒子,晚上把他領到西瓜攤上,給人家說了好話,買了兩牙西瓜。

這件事更加激勵我,擺脫困境決心。我賣汽水等,別人常在背後說我,我的兒子也被人下眼看。那時我就問問兒子,“是掙錢救爸爸重要,還是面子重要?”他說:“救爸爸重要。”等到他長大一點,我就問他:“生存重要,還是所謂的“尊嚴”重要?”他說:“生存重要。”

放假了,別人都在休閒,我幾乎每天出去掙錢,周內在批發部拿 一箱50條的煙,拿的價是兩毛七一盒,到離學校五六里外的磚瓦窯賣兩毛九,商店賣三毛二,兩個下午,有時一個下午就掙十塊錢,全家都有了吃西瓜的錢。我賣煙又瞭解磚瓦窯的人都願意吃糧站的面,雖然黑一點,但便宜還勁道。當時居民不願意買糧站的面,都願意找差價。我一有空就在糧站門口等人,讓他們把麵票開出來,我給他們差價,然後再用架子車拉到翻沙廠、磚瓦窯。曾經去過祝村石匣等翻沙場;去過細柳、祝村、斗門磚瓦窯,有一天賺了800塊錢,日子慢慢好了,苗為病也慢慢好了,97年一個暑假就掙了五六千,二樓是頂樓,暑假熱的不行,我是第一個買了窗機空調。

現在她已經超額完成了自己的生活目標,可以放心地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了。

批判現實主義作家羅曼羅蘭曾說過:“每個人心中都應該有兩盞燈光,一盞是希望之光;一盞是勇氣之光。”沒有誰是天生的贏家,也沒有誰是天生的失敗者。只要敢想、敢做、敢拼,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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