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特別在英國,市面上充斥著那些名人的精美畫像,畫家和雕塑家也在泡製許多關於名人的作品,而攝影師更是拍攝出大量的名人照片,以此來滿足公眾的好奇心。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偶然遇到一個人,就會對他的相貌作一番審視,並透過其外表來評判他的才智和道德。
我們可以把人的相貌看作一種象形文字,它是可以翻譯成我們能夠明白的語言的。實際上人們的相貌要比他們所說的,能夠告訴我們更多的東西;他們所說的只是表達了其思想,而他們的相貌則表達了自然本身是在怎樣想的。因此,並非所有的人都值得我們與之交談,但都值得我們去觀看。
人們都是根據一個人的外表來判斷他的為人,這樣做是正確的,不過在具體做的時候會有一些困難。看相的能力一部分是天生的,還有一部分來自經驗;誰都不能說自己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即使是閱人無數的老手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儘管如此,無論一個人說些什麼,他的相貌不會欺騙我們;如果我們看走了眼,那是我們自己的錯。
看相無疑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要透過看相真正瞭解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做到純粹客觀,而這是極難的。這是因為,只要我們帶有任何主觀色彩,哪怕是極細微的,不管是喜歡還是厭惡,不管是恐懼還是期待,甚至只是模模糊糊的觀念,都會使我們無法正確破譯面相所顯示的象形文字。
只有對陌生的面相,我們才能作出正確判斷;如果是經常見到的面相,或者曾經與該人交談過,都可能使判斷髮生偏差。因此,只有對面相的第一感觀才能作出純粹客觀的評判,從而破譯其人的性格特點。
一種氣味只有在我們剛剛聞到時才起作用,一瓶好酒只有在我們嘗最初一口時才能品出滋味。同樣的,只有第一次見面,對方的面相才能給我們留下深刻印象。
因此,我們應該特別重視第一印象,並給以悉心的解釋。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看相的能力十分自信,而且認為觀察的結果很有意義,他可以把自己的觀察記錄下來,以後同這些人的交往也許會讓他逐漸淡忘這些印象,但以後總有一天會讓它們得到印證。
不須迴避的是,我們對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很糟糕的。大多數人的面相都讓人生厭惡之情,只有很少的人面相俊秀、生性良善且充滿智慧。
一個感受正常的人,在看到一張新面孔時,很少有不覺得驚訝的:因為他看到的是都是一些醜惡元素的組合。這些面相十分可憎,表情粗俗,透出一股野蠻的獸性。
讓人奇怪的是,這些人在公眾場所為什麼不裝扮一下自己,帶上一個假面呢?有些人由於情況特殊,可以遠離塵世,過上隱居生活,從而避免了見到醜惡嘴臉後感受的痛苦。這是些幸運兒。
從形而上學的角度看,一個人的外表同他的內心應該是一致的;如果他一生都是充滿了低俗、自私、嫉妒、敵意和邪惡,我們又怎能指望他有一副好的外表呢?
這些長期存在的惡念會在他的面相上留下深刻的烙印,變成皺紋和斑點,讓人看起來感到驚訝和厭惡。只是在以後同這個人相處久了,這種印象變得麻木了,我們習慣了他的面相,其醜陋才不再起作用。
一個俊秀智慧的面相也是歲月積累所致:臉上無數次的伸展收縮,留下了導致性格特點的印記,使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聰明理智的人。那些才智傑出的人只是到了晚年才有明顯的相貌特徵,在年輕時只有略有一點跡象而已。
要對一個人的面相作純粹客觀的觀察,必須在他孤身獨處的時候;如果他在與人交往或談話,這種觀察就很難做到客觀,因為該人這時的行為對自己有利,其面部表情對外界情況會作出不同反應。
如果是他獨自一人待著,就會深入到自己的意識之中,他的臉充分表現出其思想和慾望;看相者一眼就可以抓住他的性格特徵。如果這時被觀察者開始談話,情況就變得不自然了,他可以透過語言來施展騙人的把戲;另外,觀察者在與之交談的過程中,也必定會產生某種偏向,哪怕是極其細微的,也會影響到這種判斷的客觀性。
總的來說,透過觀察面相來判斷一個人的才智,要比判斷其道德更為容易一些。一個人的才智比較外露,它不僅表現在他的臉上,還可以表現在他走路的樣子,甚至其它細微的地方。
例如,我們透過一個人的背影,就可以判斷出他是聰明還是愚笨。愚笨的人步履艱難、動作遲鈍,而聰明者步履靈活、舉重若輕。
一個人的相貌要比他的姿勢和活動更能表現出才智,例如頭腦的大小、面部肌肉的變化,特別是眼睛的表情:有的模糊呆滯、鼠目寸光,有的清澈靈動、炯炯有神。
而要透過面相判斷一個人的道德情況則要難得多,因為這屬於形而上的範圍,它跟人的某一器官的關係不是那麼直接。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願意表現出自己的聰明才智,卻很少有願意表露自己道德特性的,實際上大多數人都有意掩蓋自己的道德本性,他們在這一方面也是行家裡手。
——附錄與補遺
【本文摘自《叔本華自述》(黃忠晶編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