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從8歲起父母離異各自生活，甩手不管她們姐弟，14歲後她一直在外面打工，盡其所有幫助弟弟，如今她37歲了仍是單身一人，看不到通向幸福的路。

2月14號，我刷抖音看到了她，面色蒼白地坐在車裡，憂鬱落寞的臉上，一雙大眼睛無神地看著前方，空洞而迷惘，背景音樂是小咪的《我走後》，底下一行紅色文字：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我長嘆一聲，愁霧漫上心頭，轉身發了個小紅包過去，祝願她心想事成。

我在三年前的春節前夕認識她。那時候她剛打工回來過年，坐在桌上輕盈秀氣的樣子讓人舒心溫暖，一雙亮晶晶的杏眼活潑靈動異常漂亮，她沉靜溫柔話不多，然而一開口說話就會笑，笑起來眼睛更好看了。此後，便慢慢知道了她的生活經歷。

小杏的父母離婚時，她8歲，弟弟6歲。父親是個花花太歲，母親怒而離家去了外婆家那邊的小鎮玉杏活，父親從此花天酒地迎來送往樂不思家。偶爾父親在家裡，對她們的管教從來不用言語，直接倒提雙腳一頓暴打，然後扔地上隨她們去。父母都只顧自己快活，不管孩子死活，父親僅僅是把米和油買來放家裡，讓她倆不至於餓死，至於上學吃飯帶孩子，就讓他們自求多福去了。

8歲的小杏於是帶著弟弟一起上小學、上初中，放學回來自己做飯做菜給兩姐弟吃。她開始做飯菜哪會做，生一頓熟一頓常吃夾生飯。去河邊洗衣服被單，人那麼小浸過水的被單那麼沉，哪提得起來？求河邊的同村女人幫忙，人家只是冷冷地瞟她一眼便轉頭裝著沒看見。冬天的晚上，弟弟躺在床上，點著的蠟燭融化傾倒，把蚊帳燒了起來，燒到被子被單時，她才被滿屋紅光煙霧嗆醒，跑過去把弟弟一把拉下床來，這才救下弟弟一命。到了14歲，不再讀書，就自己去廣東打工，留下弟弟在家。弟弟不會做飯，做也做不像，有上頓沒下頓的，結果落下了長期性胃病－－這是杏最內疚的事。他弟弟我也看到過，姐弟倆都挺瘦，個頭不高，明顯是小時候營養不良所致。

相依為命

一次酒後她傷感地說，我從沒受到父母照顧好生過，就我們姐弟倆從小相依為命，所以我對弟弟的感情極深，我的就是他的，他的胃病是我造成的，今後我不照顧他誰照顧他？

我說，你照顧弟弟夠多了，而且他也已經三十多歲，起了房子，娶了老婆成了家，還有了三個孩子，他現在有老婆照顧，今後有女兒照顧。你呢，誰來照顧？應該考慮一下自己的事了吧？

她苦笑，搖搖頭：你不知道，有好多事纏著我。

她在外面打工到30歲，這期間弟弟起房、結婚、生孩子哪怕是孩子讀書上學，都還要向她借錢，從廣東轉賬過來。有多少次弟弟拉貨的車子壞在了路邊，修車的錢要她出，路上吃飯的百來塊錢也問她要。弟弟的兒女生病去醫院、上興趣培訓班、買新衣服，無不向她張口問錢。還有更奇葩的事找上她，到了她實在沒錢的時候，弟弟借不到她的錢，然後就有姑媽、媽媽、父親打電話來罵她為什麼不“借”錢給弟弟？她只好又去別人那裡借錢、借高利貸再借給弟弟。她每到這時候就又急又怒，電話裡向家裡人吼道：你們把我拿去賣了算了，割成一點點的肉隨便怎麼賣都行！但事後問她要錢用時，從錢包裡照掏不誤。

我問她花在弟弟身上大概有多少錢了，她搖搖頭：記不得了。我有次見到她弟弟，弟弟說，姐姐對我們家貢獻極大，我恐怕花了她幾十萬了。

父母老了，逍遙快活不動了，這時候就知道回家找兒女養老了。

離婚後的父親另娶了一個女人，又生了一個孩子，但60多歲的人仍然花心不改，再找外遇，結果再次離婚，一個人帶著10來歲的小兒子生活。但是他又沒什麼勞動技能，找不到啥子錢，還要養小兒子，這樣的負擔又落到小杏身上。父親靠他弟弟是絕對靠不住的，弟媳脾氣大厲害得很，才不會管這“老東西”。

母親從外婆家回來了，要靠著小杏生活。小杏沒法，咬咬牙以零首付在老家買了一套房子、借錢裝修好給媽媽住，然後每個月還貸款、給媽媽生活費，還時不時受到媽媽責備，說怎麼這個月生活費到得太遲了，又早花完了，你得勤快點別亂花錢......這當媽的不讓她省心，整天跟著一夥五斗米的人信教，有點錢就給別人花。

小杏壓力這麼大，令我實在看不下去，就說：照顧父母理所當然，但照顧弟弟全家這麼多年也該夠了吧？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得為自己活。

她說：即使嫁不出去不能成家，以後我還有侄子侄女們照顧呢。

我說你信得過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他們現在讀書怎麼樣，性格如何？他們的父母是怎樣教育他們的？如果他們長大後有找錢的能力，會不會嫌棄你？如果沒有找錢的能力，會不會繼續盤剝你？你找不到錢了，在他們眼裡又會是怎樣的存在？所以啊，你自己的事得依靠自己，再這樣下去你的苦哪是個盡頭？

她沉默不語若有所思。沒多久她告訴我，你說的也許是對的，前幾天幾個侄子侄女做玩時說，以後姑姑的房子啊錢啊都是我們的，所以她現在當然要對我們好一點！

童言無忌，卻是命運大忌。

小杏在外面也不是沒有找過男朋友，處過好幾個，有的甚至對她感情非常深，然而因為這些原因－－尤其是高利貸，一個個好飄蓬一般離她而去，只剩她孑然一身顧影自憐。

春節來了，外面春光好明媚，人們都在歡度熱鬧快樂的節日。只有一個漂泊孤零的弱女子，睜著一雙杏眼聽著一首傷感的歌，寂寞地呆在車裡黯然神傷：

如果離開以後

得到的會是什麼

是難過 是孤獨

還是接著下一個

放不下是個藉口

我強忍著痛........